我和婆婆

原创/孟小英

    现在看来年轻时候的我是有多缺心眼儿，在结婚的当天才第一次见到婆婆本尊。自然婆婆也是在那天才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儿媳妇的芳容，这真是“半斤”的媳妇遇上了“八两”的婆婆。换作现在儿子找媳妇，当妈的一定要替儿子把把关，儿媳妇也必然会在未来婆婆的身上给自己的婚姻做个判定，可见我和婆婆是多么不靠谱的两个女人。事已至此，1997的春天我和婆婆的缘分开始了。

      婆婆1937年出生在达拉特旗白泥井乡的一个小村庄。年幼丧父，上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婆婆十四岁时，长她四岁的姐姐因干血痨病死，已经成家的二姐因不堪家庭的重压吞烟土自寻短见，大哥当兵杳无音信，三姐嫁到离他们村不远的村子里自顾自的小日子，从此婆婆和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尽管生活狼狈不堪，婆婆和她的母亲有时候要靠在地主家收割过的地里捡田生活，婆婆还是有幸读了三年书，这样就认识了后来的公公。

      婆婆和公公是自由恋爱，那时候自由恋爱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每每提及此事，婆婆总是用力点头承认自己的好眼光。从外表看婆婆公公的确是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婚姻外在的般配并不代表心灵的般配。公公年轻时候嗜赌如命，婆婆却从来没在我们面前提起过，倒是她的两个闺女常常替她鸣不平。其中有一个段子说公公拿了家里的三百块钱去买牛，还没到卖牛的地方钱已经输得精光。这还不算，回来逼着婆婆给他拿家里仅剩的三十元钱要继续去赌。婆婆不允，公公就一把大斧头砸在了柜子上。公公好赌脾气还不好，经常因为一点小事离家出走甚至绝食。每到这时婆婆便会把做好的饭放在公公旁边，亲自掰开公公的手把筷子放进公公的手里，再把碗递上去轻言细语的恳求公公:快吃哇！描述这一段的是她的大孙子，除了学婆婆的语气还加了一些肢体动作，不由得让我也想调侃婆婆:是不是还要先尝一尝烫不烫，否则烫了公公岂不是又会生气。大家哈哈大笑，只有夫会一本正经的问:妈，你那时候咋不和我大（方言意指父亲）离婚?婆婆异常淡定的说:“要是换作现在婚都不知道离了几回了，那一家娃娃等着吃饭了，离了婚还不饿死你们，再说毛主席领导的时代那离婚要讲条件了，哪能说离就离了”

    真正和婆婆同处一室是2004年公公离世后，我因为一个小手术需要卧床休息，已经七十岁的婆婆正式走入了我们的生活。

    婆婆喜人多。我的亲朋好友来聚时，婆婆会早早的把肉炖在锅里还会征求我的意见吃油炸糕还是焖米饭。饭熟了，婆婆也会和我们坐在一起小酌一杯。有家庭聚会的时候，更是婆婆大显身手之时，熬皮冻，八宝粥，炖肉，隔锅面都是婆婆的专长。有时候兴致高了还会和我们去KTV唱歌，用她的话说不会唱会听了！

    婆婆心态好。夫是家里的老小，婆婆有时絮絮叨叨，夫就会出言不逊顶撞回去，有时也会惹的婆婆掉眼泪。正当我想安慰几句，婆婆一抹眼泪自己安慰自己:哎！自个儿生下这么个东西，该咋了！每当这时我和儿子就是被表扬的对象，“幸亏我孙子没像他爹那赖脾气”说到孙子的时候婆婆脸上就会洋溢出满足幸福慈爱的光芒来，在婆婆看来年轻人能挨着她坐下来，摸一摸她的脸，聊聊外面的世界，这样的感觉远比给她几个钱要好的多！

     婆婆的小毛病很多，但溺爱孩子这一条属于大毛病了。记得那是儿子高中时的某个冬天的早晨，因为惦记着儿子要补课，我准备早早下楼做早饭。推开门的这一幕让我又好气又好笑:此刻一个高中生正端坐在褥子上，光着膀子批一条厚厚的大棉被，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换成现在我估计会发一个朋友圈，让家长们当一个反面教材。儿子嗫嚅着:我奶奶非让我这样。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一晃儿婆婆已经和我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14个年头了，婆婆在家的日子就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的日子。每年端午的双层夹馅凉糕，腊八软软糯糯的腊八粥，大年三十的团圆饭都是婆婆显露手艺的时候。婆婆对生活的热情常常带动着我们对每个节日仪式感的憧憬！就连姑姑在世时来小住几日也对婆婆念念不忘，因为那一年的婆婆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是个老人，每天把做好的饭菜抢先我一步给姑姑端上楼，姑姑常常歉意的说:人家也是个老人！

      在周围人的眼里，婆婆始终没有八十几岁老人的憔悴样儿，直到去年冬天。婆婆一直以来硬朗的身体让我们忽略了她已是老至耄耋的老人！因为心脏病高血压同时发作，婆婆住院了。短短的几天时间，婆婆就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眼神空洞无光。孩子们还没放假，我得空就去医院看一眼婆婆。而这样的看望总是被婆婆赶了回来，“明天还要上班，早点回去”成了赶我们走最充分的理由。那些天我真的害怕，害怕某一个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会听不到婆婆的絮絮叨叨！我也害怕儿子放寒假回来见不到心心念念的奶奶！我更害怕没有了老人的家庭少了人间的烟火气！

     好在这都是虚惊一场，过年的时候婆婆出院了。从最初穿衣服铺床都要人帮忙到自己能熬粥摘菜，婆婆的身体一天天硬朗起来了。我知道这意味着婆婆又要开始不听话了。某一日午饭准备吃饺子，婆婆说每天吃饺子都腻了，想吃炒菜。我应允一声去买菜，回来时婆婆却把吃饺子的食材拿了出来，她说，她突然又想吃饺子了。我这可爱的婆婆啊！就像一种叫苦菜的植物，不择土地，不必施肥，她就按她自己的样子活的真实，平凡自然，不争不妒！

      2020年我和婆婆这两个不靠谱的女人就在一起生活了十四年了，婆婆活成了夫家兄弟姐妹们这个大家庭的灵魂，我也活成了我们一家三口这个小家的灵魂。我期待婆婆能陪我们久一点，再久一点！期待我的儿子也能找这样一种不靠谱的媳妇回来，这样我们就老中青三个女人一台戏了！

授权作者简介：孟小英，1973年生，内蒙古包头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