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坤校长
文/倪高扬
正坤校长姓张，今天庆贺80大寿，一见面，我便塞给他红包。他态度坚决：“带你们玩的，任何人红包都不收。”
寿宴上，一帮老同事回首往事，正坤校长自然大家成了谈论的主角。提起正坤校长，人人都说他朴实厚道，克己奉公。
他的成教中心校紧挨公路边，连他自己一共四人，挤在同一间不大的办公室里。20世纪90年代，从东鲍到兴化还没有直达公交，往返交通就是“秃秃车”，“车站”就在成教学校门口。
一次局里的来人准备回城，一看门口没车，就到成教中心坐一会。正坤校长一见，热情招呼：“啊哟，领导到了，坐坐坐！”摸了摸袋中的香烟，“驰”牌的，拿不出手，对前面的阳同事示了眼色。阳同事心有灵犀，“突突突”一路小跑买回了一包“红塔山”。正坤校长客客气气地敬了烟，自家人自然有福同享。
客人准备告辞时，正坤校长又分了一圈。送罢客人，正坤校长掏出剩余的公烟，向大家亮了相：“我不贪污，剩余的见者有分。”谁知，刚刚分完剩烟，客人又返回来了，说这趟车坐不下，再来歇会。这时，正坤校长急了，已经分掉的香烟总不能再收回来敬客吧，于是又对阳同事噘了嘴。阳同事心领神会，再度跑向小商店。
此时，客人听到外面响着隆隆的马达声，说，好像有车来了，赶快过去等着。说着便起身离开。正坤校长抢在客人前面往外跑，出了校门叫喊阳同事，右臂高举着向他微微招手。阳同事一看正坤校长高兴着的五指，心里直感叹：“乖乖，大方起来啦，一人发一包呀！”掉转身，三步并两步，奔向小商店。正坤校长急了，“阳——，回来，领导走了，不用买了！”
正坤校长是全乡教师心目中的大好人，领导也把他的学校视为清正廉洁的安全地带，以正坤校长大公无私、一身正气的外衣作掩护，大行请客送礼之事——大笔不正当支出全部放在正坤校长的成教中心支出，然后如数拨款填塘，每每风平浪静，平安无事。那年代，有一句形容成教中心的对联：上级压下级 一级压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下级骗上级 一级骗一级 官小一级骗活人。横批为：上下不是。
正坤校长是公认的老实人，让他干这一行真的勉为其难。然而，老实巴交的他又不得不乐此不疲地干着不老实的事儿——为扫除文盲、普及义务教育达标编排假活动、编造假数字。正坤校长造假吃心不大，只要应付得过去就行。那年初中学生流失严重，虽然违心地在病休、转出上做了手脚，但还是弥补不了大窟窿。怎么办？初中校长干脆无中生有出一个初三（5）班。验收组验收时，班班数人头，结果不见初三（5）班，问学生：“初三（5）班在哪？”学生脱口而出：“哪儿有初三（5）班！”
在乡政府会议室汇报时，验收组指责正坤校长造假一个空班。此时的他浑身哆嗦，两眼怒视初中校长——就你胆大包天。可是，初中校长镇定自若，问验收组：“何以见得没有初三（5）班？”
验收组说，我们问学生，一群学生异口同声：“哪儿有初三（5）班！”
初中校长哈哈大笑，“我们这边学生‘哪’‘那’不分，他们说的是‘哪儿有初三（5）班’实质是‘那儿有初三（5）班’。‘那儿’指的是隔壁的成教中心校。”
验收组不信：“真的吗？”“认真”的去看了，成教中心里果真有个初三（5）班，而且老师正上着课。为这事，正坤校长吓得差点尿裤子。
某位校长血气方刚、锋芒毕露，有违反计划生育嫌疑。领导想物色人选进行调查取证。让谁去呢，考虑再三，觉得正坤校长最为合适，因为他是领导班子中最率真耿直的一员。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论调查结果，如果没有这回事则皆大欢喜，如果确有其事势必就得罪了那校长同事，如果证据不确凿要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可是，正坤校长却“傻乎乎”地接受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他带着一名同事深入走访、调查取证，最让他信服的是一家私人旅馆的女老板。她将那位校长夫人当时如何不愿注射催产针、引产时如何痛苦、引产后如何痛哭流泪、如何伤心地回去等细节说得一清二楚。正坤校长所整理的一沓厚厚的材料让举报人、当事人以及领导们心服口服。
正坤校长从事农村教育几十年，所工作过的两个乡镇的同事有口皆碑。正坤校长的人生信条就是：不奉承人，不“訅怂”人，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80岁生日寿宴结束，一个个老同事纷纷和他合影。他那满脸的老人斑犹如朵朵绽放的“岸谷”之花。
2020.8.15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