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61）
【 61 】
看见黄平吃惊的表情，政委依旧是平静的口气：“我哪儿也不去，是你去。你不是要去当兵吗？
去吧，上分指医院体检。现在就去，赶紧地。”
“哎！”黄平拔腿就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盯着政委说：“我要是检上了，你真让我去当兵？”
政委往墙上挂着军大衣，不紧不慢地说：“去吧，留这儿干哈玩意儿。”
他说话的习惯是慢悠悠的，但总觉得今天的话有点伤感。
黄平不由自主地退回来两步，也用带点忧伤的语气说：“政委，我要是走了，你这儿怎么办，
谁来照顾你？”
政委半晌没吭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我这有五千多民兵呢，还能选不出个通信员来？”
“哎。”黄平低着头走了。
想起李政委对他的种种好处，他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分指医院在新店镇，也是前临街道，后依㵲水。而且这个地方原来就是镇医院，风景相当优美。
分指医院后面一排走廊直接就建在河岸边，走廊巧妙地把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围在了建筑里，
天然和人工浑然一体。
走廊边有一排靠背椅。做得也很精巧，椅背就是栏杆。坐在这里既可以休息，又可以看风景，
如果有根钓竿的话，还可以钓鱼。实在是一种享受。
黄平坐在走廊边，看着医院里熙熙攘攘的清一色来参加体检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体检表，神情
激动地走来走去，说话声大得就像吵架一样，给人的感觉一片混乱。
他心里估摸着，今天来的人足有上千人。可是，听说只招两三百人，三、四个人中才能有一个
穿上军装。
黄平想起自己的在那个在五七干校继续戴着牛鬼蛇神的帽子的父亲，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底。
为了驱散内心的紧张与不安，黄平低着头在走廊里踱步，踩得木地板吱吱响。
走着走着，他偶一抬头，发现一间病房里有人影仿佛在朝自己招手。
他好奇地探头进去，看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子朝他羞涩地笑着。
女孩子说：“进来坐吧，老乡。”
黄平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病房。他总觉得眼前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孩面熟，可猛然间又想
不起在那见过。
女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说：“怎么，你就不记得我了？在对伙铺工地，我们两个打钢
钎，你差点就把我的手打扁了。”
“哦、哦！”黄平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说：“对、对，咱们真是老乡呢。哎，你怎么，病了？”
女孩笑着说：“是我的这双腿，不争气。”
黄平看着她床头的拐杖，吃了一惊，说：“没有吧，现在走路要靠这玩意儿了？”
女孩还是笑着：“是啊，我比你们多两条腿了。”
黄平心里一下子觉得很堵，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女孩：“那，那，你先不要着急，应该很快
就能治好的。”
女孩平静地摇了摇头，说：“医生说了，很有可能，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
她从床上艰难地撑起身子，要从床头柜上给黄平倒水喝。
黄平赶紧帮她，说：“别、别，我自己来。”
他倒着水，心头突然涌起一阵酸楚。眼前的这个女孩，是那么清纯、那么漂亮，难道她真的一
辈子就站不起来了？终身就要与这副拐杖做伴了？可她还是那么乐观，在她的脸上竟然找不到
一丝的戚容！
黄平喝着水，偷着瞟了一眼用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膝盖的女孩，想起了那个撅着嘴，用含嗔杏眼
看着自己的女民兵。对了，还有小胡说的，那个席子下潮湿得可以养鱼的患严重关节炎的女民
兵，难道就是她？
黄平有点伤感，在一张空病床上坐下。说：“这间病房就你一个人？”
女孩说：“还有L县的一个女民兵。阑尾炎开刀，才三天，线也没有拆，今天早上就偷偷地跑
回工地去了。”
黄平觉得嗓子发哽，抿了一口水，说：“你们这些人，这就是拿命在这里拼啊。”他转过身去
喝水，不想让女孩看见自己眼里模糊的水汽。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黄平说：“我听说你和杨帆是一个村的？你好像叫杨、杨什么珍……”
“杨采珍。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是——是指挥部的李政委，刘指挥长他们告诉我的，指挥部领导说你很坚强，是一个了不起
的女孩子！”黄平说完，很为自己的随机应变而得意，但笑不出来，他的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女孩子显然感动了。她眼圈红红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黄平感觉到，自己坐在这里实在是在这受折磨，就站起来，安慰了女孩几句，说自己还要去检查
身体，就告辞了。临走，杨采珍伸出手，黄平用双手握了一下那只小手。
女孩要黄平向县指领导转告她的谢意，并说她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回工地。她说她现在特别的
矛盾，想病尽快地好，但又怕好了之后让她转战，因为她真的舍不得离开工地。
两个人握着手，又说了一会儿话。
松开那只滚烫绵软的小手，黄平又有一种眼窝发热的感觉。他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了自己今天要
做的事情还八字没有一撇，就赶紧与杨彩珍告别。
杨采珍说，祝愿你能梦想成真，成为一名威武的解放军战士。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听说体检——
她把剩下的半句话咽了回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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