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64、65)

【 64 】
门开处,一个身穿新军装的女孩子站在门口。黄平惊呆了,他张开的嘴足有一分钟没能合上。是杨帆,她也当兵了!
杨帆当的是文艺兵。是军区文工团来特招的。而此前,文工团的人说黄平是他们挑选的最佳人选。
杨帆则表示自己当不当兵都无所谓,只要有一个名额,她也要让给黄平去的。
黄平的心又被捅了一刀。由于伤口太多,也许已经流不出血来了。
杨帆陪黄平喝酒,陪黄平流泪。用最温柔的语言来安慰他。
而黄平则像个傻子一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
临别时,杨帆抱着黄平仰起脸要吻,被黄平推开了。她把一封信和一叠钱塞进黄平的口袋,走到门口,回过头抹着泪水说:“等我走了再看。记得啊,给我写信!”
晚上,黄平病了,发烧还说胡话。
据说杨帆来了,在床前守了一个小时,但黄平不知道。
黄平病好了以后,杨帆已经启程去了部队。又托小乔带了一封信给他。
黄平找到李政委,在他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政委还是照样慈祥地笑着,说:“去不成也没什么,不去了。明年再去。去不成好哇,留下来陪着我。哎,你要弄清楚了,可不是我让你留下来的。”
政委说:“你父亲那个人我知道,是个好人。他以前在四野的时候我们就认识。”
后来政委又说,最近上级给了几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指标,不当兵也没关系,干脆去读大学。
这一次,黄平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激动。他理智地感觉到,只要父亲一天没有解放,幸福就一天与自己无缘。
果然,县指一共推荐了三个人,这中间没有黄平。
原因很简单,政审不过关。
小胡去了。她被推荐上了省城一所著名的医学院。四年之后,她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做一名真正的外科医生了。
走的时候,她也来看望了黄平,并留下了一封信,非常含蓄又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那种想法。
黄平没有回信,原因也很简单。自己是农民,而且是出身不好的农民。根本配不上一个大学生、一个医生。
这种事,用屁股想都不行。
【65】
春天的到来就像冬天的离去一样突然。
当暖烘烘的太阳把大地照绿了的时候,所有的铁建民兵已经非常习惯这里的生活,非常热爱自己所做的这份工作了。
除去桥梁和隧道,路基的土石方工程已差不多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了,许多人的心里已是春光明媚、绿意盎然,可黄平心中还是冰封雪盖。
李政委又去了分指开会。
黄平把所有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以后,又跑到工地去打了一阵夯,出了一身的透汗。
然后,他想回自己的老连队去找个熟人聊聊心事,顺便看看老陈,听说指导员的身体近来不是太好。
在八连连部的门口,他碰上了一个炊事员。
炊事员告诉他,毛狗现在在炊事班,一清早就背着柴刀上山了。
问到唐四,那人犹豫了一下,说:“不太清楚,可能——你自己去看看吧。”
连部空无一人。他又转身去炊事班。炊事班的四个人有一半是和他同一个村的。
黄平走进那间他十分熟悉的房间,转了一下,看见地铺上只有两个铺盖。他认识,一个是唐四的,一个是毛狗的。他有点纳闷,炊事班还有三四个人住到哪里去了?
屋里没有人,黄平打算走。
他走出堂屋的大门,又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他去找女房东龙姐,他很想和这个心直口快、性格豪爽的大姐聊一聊,和她说说心里话。
在里屋,黄平喊了一声,没听到有人应,却听到里面似乎有蟋蟋嗦嗦的声音。好像隐隐地听到龙姐在里面应,让他在堂屋里坐一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平听到龙姐在里面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进去了。唐四也在屋里,好像有点神情不安。龙姐却像平时一样,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埋怨他这一段时间这么久不来看看她这个姐姐。
她把黄平拉进那个暖烘烘的火箱,给他和唐四各倒了一杯水,又不知从那里拿出几个糍粑来,拨开火炭烤给他们吃。
黄平说:“龙姐,别忙了。我一点都不饿。”
唐四说:“人家现如今是指挥部的大干部了,生活好,当然不饿。你烤,烤好了都给我吃,”
龙姐说:“嘻嘻,你就想好事,我还是给黄平吃吧。接着,弟弟接着。还有点烫哦。哟,看看这双手,嫩得呢,就像没搞过劳动的,还说是下放的知识青年。”
黄平用力抽回手。突然,他看见唐四一脸的嫉妒,突然觉得很好玩。就故意捧着龙姐的手说:“还说我的手,看你自己的手,又白又嫩,还那么胖、哎,什么味道?糍粑烧糊了!”
吃糍粑的时候,黄平只想笑,他和龙姐在摸手的时候,唐四的鼻子都气歪了。
龙姐说:“小黄,他们都说你去当兵去了。我看有好几批都走了,你怎么还没去呢?哎,听说今年招的都是好兵种。我看他们去的那些人,穿着崭新的军装,个个高兴得要死,好有味哟。啧啧。”
龙姐的话勾起了黄平的伤心事,他低下了头,脑子里又涌现出那些送兵的热闹场面,想象着他们今后的威武的军旅生活,再想想自己的不幸,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
龙姐说:“咦,小黄哭了?我最见不得别个出眼泪。看到有人哭,也想哭。”
她拿出一块旧毛巾帮黄平擦眼泪,一边安慰说:“没有关系啦,你反正也不大,明年当兵也不晚嘛。”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龙姐忽然咯咯地笑了。
唐四说:“又想起什么了?猪拱栏的事到你那里都开心。”
龙姐说:“我想起,等你们修完了铁路,黄平就莫走了。”
唐四瞪着她说:“莫走了,留在你们村里?”
龙姐说:“是啊,就留在我们村里嘛。就留在我们这里招郎,我们这里漂亮的妹子多得很呢。”
唐四酸酸地说:“怕不是漂亮妹子吧?我看你就蛮喜欢他。干脆你就把他招郎算了。”
龙姐杏眼圆睁:“我就招他,就招他,怎么样、怎么样!”
唐四说:“你招谁我都管不着。你又不是我老婆。”
黄平说:“算了,别吵了。龙姐是开个玩笑,我可不敢,我怕你们这里的女人。”
龙姐说:“我们这里的女人怎么啦,不好吗?说啊,那里不好?”
黄平说:“我可没说你们不好。就是,你们侗族族女人,太、太厉害了。”
龙姐扑哧一笑,说:“厉害,那里厉害了?你试过啦?其实我也不是侗族。我以前是苗族。”
黄平奇怪地说:“哎,你不是说,你们这一块地方全都是侗族吗?”
龙姐说:“是啊,我们县的侗、苗、瑶和土家族特别多。自古苗瑶侗一家嘛。在划民族自治县的时候,为了侗族多一点,就把我们都划过来了。呃,你听过我们的侗家大歌吗,好听死了。”
黄平说,“歌是好听,就是人太厉害了。你们这里都是女人犁田,那么大的水牛在她们手里被整得服服帖帖。”
“是嘛。”龙姐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平一眼,诡谲地笑道:“你呀,是没有碰上厉害的,碰上了,会扒掉一层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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