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雨的伞
文/贾贺鹏
那么多叶子,像骤降的水银,和温度一起,撞击着大地。
星期一的黎明,对于上班族来说,当第一道曙光透过窗帘照进来,黑暗就到来了。
熟悉的路线竖起了施工标志,落叶好强的冲击力,地上裂了好几道口子,那条街道好疼。
我选择小路,穿过田野。绕过喧嚣,躲开繁华。我打开了秋风的马厩,数了数,也许有一万匹那么多,奔腾在天地间,扬蹄嘶鸣,尘土飞扬。吹得我眼睛生疼。让人不由得扬起鞭子抽它。于是有人说,我在抽风。是浪漫,是理想,在我身体里痉挛,在我脚底下塌陷。
现在的我,寄生在钢筋水泥的世界,就像猪肉條虫寄生在人的肠肚,螨虫寄生在人的皮肤,就像所有人,如虫子寄生于理想,如此虚妄,如此虚无。其实我揣着一颗黄土做的心脏。我蓬头我垢面,却妄想一片净土。像条狗一样,挖掘自己曾埋下的骨头,我一直都在妄想,从这文明坚硬的甲克下,刨出那几千亩麦田。
劳累了一天的风中,有股冬天的腥味,带着锋利的刀刃。被割伤的枫叶,被割伤的夕阳,被割伤的河水,痛得呻吟的冻土,一把刀,雕刻出九万万里的萧索。
小路,田野,傍晚的我像是一匹逃离风景的风。从迷人的风景里越狱。爱风景,但是更爱无拘无束。自由,是诱惑的最高筹码。我不知道我要去哪,也许是海角,也许是天涯。
多少人曾梦想浪迹天涯,可惜迄今为止,大多人只做到了第一个字。已经有多少人跟我一样,像被主人每天虐待的狗,却还虔诚地蹲坐在现实脚边,浑身战栗着。为了骨头,没有骨气。让身体赤裸在厚厚的衣服里,让灵魂赤裸在麻木的身体里。
是否记得,那条吞噬自己的蛇。从尾巴开始,一点一点吞噬自己。这不再是那个人吃人的年代,于是,我们开始自己吃自己。。受不了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向往的,不是海角,不是天涯,而是回家。
大风是雨水的纤夫。夜里起航,一直到第二天,风拉着雨,雨撵着风。日历上写着,今日立冬。有雨有风。
雨水熬干了一锅秋,人间喝不下风的凉。
雨水那么细密,像是被筛子筛过,雨水那么鲜嫩,入口即化,雨水那么空明,亦真亦幻,金玉玲珑。人在雨中,分不清自己是在雨中还是在雨外。雨水千丝万缕,细如蚕丝,密若蛛网。网的中间,既没有猎物,也没有猎者,没有猎物,猎人实在孤单,没有猎人,猎物实在孤单,看来,这场雨下的实在孤单。雨水的孤单,不过是在为晴天的繁华买单。就像失恋的年轻人的痛,不过在为热恋时的甜蜜买单,就像世界的崩碎,不过是为几万万年的文明的破坏买单。
下雨天,留客天。好好在家歇歇吧。雨水叹口气,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留下湿漉漉的一个手印。
就像雨水在云洞里宅不住,我在家宅不住。思念与雨水日益肥硕,身子与心胸愈发瘦弱,一些人影就卡在了我的心口。情绪是个风湿病,常常在雨天堵塞。看不惯雨中恋人的浪漫,看不起雨中自己的若有所失。看着别人的甜蜜,我就像个唆着手指头的孩子,是不是有人看到,我的糖丢了。
雨水下的没有一丝爱意,冰冷如蛇。我是那个农夫。怀揣着雨水。肠道尚有畅通日,岂可人无醍醐时。淋一淋雨,回一回忆,咬一咬牙,叹一叹气,恩,若有故知,或爱或恨,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因为,把蛇揣在怀中,总不如把它放回洞中。
屋檐像个唆着手指头的孩子,滴着口水。糖,丢了就丢了吧,反正还有手指头唆。
过去的日子,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想去扶,来不及,又怕它讹诈我。
那些天上的涂鸦,铆足了劲要下一场雨,把人间好好搓一搓,洗一洗,我想知道,它需要透明皂吗。
我只知道,我需要一个雨中的世界,给我洗洗澡,给我洗洗脑。让我忘了究竟是什么让我深恶痛绝。忘了你的薄情寡义,忘了他的忘恩负义,忘了我的见利忘义,忘了人的多行不义。我需要一个雨中的世界,痛快得让人拍手跺脚高声呼叫。
黑夜,终于用水滴的形态释放自己,奔放,狂野。
风在追自己,它的左脚是穷寇,右脚是捕头。
在慌乱中,不小心撞翻了一条河,顿时,河水四脚朝天。
雨水来了,撑开了乌云,乌云是雨的伞。
白天在空中独裁的日头,像蛆一样蠕动在雨水的伞外。腐烂的阳光爬不进来。
雨水把我锁在我的小屋。我喜欢我的小屋,尽管只有两平米的世界。可以自由地抛洒各种体液,可以诗意地枕着孤独,仰望明月。
一股食物的酸味,还有只叫盘古的蜘蛛,在我的床脚开辟了一张经纬网,我的鞋带是它星球的赤道。
屋里屋外的地面,只有水泥没有黄土。城市不是贫穷的墓碑,而是贫穷的里程碑。碑上铭刻颓废和虚伪。
我大口喝着白水,钢笔喝着墨水。我们干杯,为这城市的美,烟囱的美,噪音的美,垃圾的美,流浪的美,乞讨的美,欲望的美。
我们干了一杯又一杯,一些粗鄙的诗句摇摆而行,我知道,我的钢笔喝醉了。
床头是一把带有大蒜味的口琴。我想它是我的。因为它始终没有嫌弃、抛弃、放弃我。我和我的口琴象对恋人,在天南地北,在街头巷尾,干柴烈火地亲嘴。你们不知道,口琴有一张婴儿的嘴,我需要当爹又当妈,把快乐,把忧伤,把天真,把成长,把小感动,把小感伤,嚼烂了,一口一口给它喂。还好还好,不用给他换尿不湿。
其实整天像个小孩子的,是我。
我常常幻想,我的台扇可以制造带着腥味的海风,我常常幻想,青天白日里,有一个南柯老树,有一个黄粱大梦。我尝尝幻想,我的小屋的那扇门,是古时候的桃源渡口。没有武陵制造的船只,也不是来自乱世,我从浮躁中来,妄想迎娶禅境做妻子。桃源不是我的寄托,也没人知道我想要什么,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不是想叨扰洞中生活,也不想流连洞口的桃花朵朵,更不是折下几枝匆匆而返,四处炫耀自己曾经来过。他们只是告诉我,你该醒了。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说孩子话。
还好还好,我不尿床,你们不用给我换尿不湿。
我如同那一只石猴,渴望一场大话西游,然后继续西游,孤独从字面上理解就像是一个伤口。痛的让我想进武陵人去过的那个洞口,洞口前的那条溪水,悲凉地跟我说,桃花死了,这正是我所期待的,因为我在等待这些桃花的谢落,象等待桃子一样,等待我的成熟。
雨水是我的软剑,直贯入黑夜的胸膛。血,溅我一身,故事非要从月黑风高,一下子跳到二十年之后吗?俗套的故事??说我什么样的人讲什么样的故事?其实,我是将什么样的故事讲给什么样的人。哈哈哈。看我,看我,长得像是遗址,活的却不像是废墟。我活的不高尚,但是我想活的很高兴,我需要惬意的事情,比如冬日的晴,夏日的雨。
其实,你能接受情人节的礼物,就能接受这拆开的风雨。假如你想知道暴风雨里面的温柔,就不应总在桃花前停留。
风和雨在天地间正在双人舞,我只有在风雨中和自己血拼。
一个拿黑夜做衣服的陌生人,我的名字淋透了。友好与热爱,搏斗与杀戮。在现实与幻想的摩擦中,渐渐明晰了纠缠的爱与恨,渐渐悟澈了雨水的灵与魂。天还是天,地还是地,至多天已成昨天,地已成墓地,反正黄土终究要埋上我的肩头,反正北风终究要吹散我的骨头,最后,请替我把血还给天上那朵云彩。我跟它借的。
跳出自己的时候,我活在一个反世界里。
青山只是过客,白云是我的行囊,村寨是我的木履。
流水只是渔夫,拱桥是我的鱼钩,轻帆是我的鱼漂。
老树只是樵夫,飞鸟是我的斧头,弯月是我的柴刀。
活的像是一只细菌。阳光带来白色恐怖。我害怕阳光,害怕随时会被紫外线突然杀死。
穷凶极恶的阳光还会来撕咬树木,压迫世界,现在,我只想要一场雨。
我撑开了雨水。雨水撑开了乌云。
云是雨的伞。身体是心的伞。梦是我的伞。

作者简介:
贾贺鹏,笔名:难易章,石家庄正定人。和梅西同岁。最喜欢的诗人是沃尔科特。虽然本职建筑施工与管理专业,但是爱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