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66)

【 66 】
龙姐说的那种“真正厉害”的女孩子,没让黄平碰上,却让毛狗碰上了。
这对毛狗来说,不知道是算倒霉还是算走运。
就在黄平坐在龙姐家的火箱里烤火吃糍粑的时候,他正在一座远离工地的山上砍柴。
砍着砍着,毛狗听到附近不远的地方也有咚咚的砍柴声。
砍柴人一般都不太愿意和别人在同一个地方砍,他就拖着一小捆树枝往旁边的一个灌木走去。
他选好了一片小灌木。
刚砍了一会儿,又听到了那个咚咚的声音,这一次是在上方响起的。他也懒得去理会了,只顾砍自己的。
砍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发软,身上冷汗津津的。
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感冒引起的,还是那一次排哑炮落下的病根,反正这一向老感觉体力不支。
他扔了柴刀,找了一块平一点地方坐下来抽烟。
烟抽了不到一半,毛狗突然扔了烟头跳了起来。
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排被放到的小树枝。
经过日晒雨淋,这些手指粗细的小树枝已经干透了。
他想把这些现成的柴禾捆起来扛回去,可他又不敢。
这些柴是别人早些日子放倒,等以后再来收的。他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岂能不懂这点起码的规矩?收别人砍的柴那是犯了砍柴人的大忌的。
就在犹豫的这段时间,他又狠狠地抽了一支烟。最后他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今天主要是身体不好。要在平时毛狗决不会做这种事!
这样想着,他踩灭了烟蒂,起身去捆那些柴禾。
“嗨,那个要你拿我的柴哟!”
毛狗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就这么一激灵,手里正在用力勒紧的藤条也被扯断了。
他回过头生气地说:“你喊什么喊?你把我吓死了!”
但他发现身后的这个女人似乎比自己还要生气。
她手里的柴刀背几乎敲到了他的鼻梁,胀红着脸吼道:“你懂不懂规矩?你这是偷别人的东西!”
她这一吼倒让毛狗冷静了,他打量这个身材瘦小、上着汉族衣服,下着少数民族肥大女裤的说不准是二十多岁还是三十岁的女人。发现她其貌不扬,嗓门倒不小,腰间系了一条带柴刀鞘的棕绳,显得腰细胸高,身材窈窕,还有几分威风。
他把那把在鼻尖前晃来晃去的柴刀轻轻地拨开,说:“小心点、小心点,你再砍重一点,我的脑袋就要开花了。不就是几根小小的柴禾嘛。”
瘦小女人说:“那个要砍你哦。看你这个样子,在家也是个农民吧?以前是不是常偷别个的柴禾。”
毛狗说:“那个偷别个的柴禾啰,我倒是常常放倒了柴让别个拿。我们那里的人都特别讲礼性,哪里像你们这里的人,又凶恶又小气。难怪人说西部没文化。”

瘦小女人仍很愤怒:“什么细布粗布。你有文化,有文化还偷柴禾。看你是个修铁路的。”嘴里虽这么说,她还是砍了一根藤条,拧好了扔给毛狗。
毛狗说:“我得谢谢你这个女老乡。看得出,你其实是好人。我倒不是要故意偷你的柴禾,实在是,我们那些修路的民兵一回来就要吃饭,加几根干柴好烧火些。”
女人笑了,盯着毛狗说:“那个不准你拿哟,只是,你总也要讲一声嘛。”
见女人退让,毛狗来劲了,说:“讲、讲,讲个屁呀,我知道是谁的,跟谁讲去?呃,你说是你的柴,我怎么才能相信?”
他用脚踢着几株有酒盅粗的小树:“这是你砍的?你一个一拤拤大的妹子家有这么大的劲?”
那些小树的断茬都是斜斜的,非常整齐,显然都是一刀砍断的。
女人生气了:“你是说我骗你,我砍不断?还说我一拤拤大!”
她晃着柴刀:“你看清楚了——”她手起刀落,只听“唰唰”两声,两棵酒杯粗的小树应声倒地。
毛狗目瞪口呆。
女人说:“你们这些修铁路的人坏得很,柴不给你了!”她刀尖一挑,藤条断了,捆好的柴散了。
毛狗说:“柴不给无所谓,话倒要说清楚。你说我们修铁路的坏得很,我们怎么坏了?我们那么老远到你们这里来,辛辛苦苦地帮你们修铁路。我们还有几个兄弟把命都送到了这里,我们是坏人?就算这些柴是你的,哎,我烧你几根柴算什么!哎,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女人不说什么,她麻利地把柴禾都堆到了一起,包括毛狗和她自己砍的湿柴,然后把这些柴很漂亮地捆成了一大捆,足足有一抱多的一大捆。
她用刀背敲了敲这捆柴说:“只要你背得起,我就把这捆柴送给你!”
毛狗打量了一下,心里掂得出这捆柴起码有二百多斤。不由心里有点打鼓。
这捆柴在平时咬咬牙也许扛得起,但也不敢肯定能走多远。
他想,不管怎么说,自己是个男人,面子上不能输给一个女人。
他硬着头皮把柴禾翻动了一下,提了提松垮垮的裤子,运了一口气,“嗨”地一声把柴禾竖了起来。
就这么一使劲,他心里顿时慌了,这捆柴根本不止二百斤。柴捆是竖起来了,但以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就是拼了命也恐怕奈何不得。
他那点小聪明在这一刻发挥作用了,就笑嘻嘻地说:“你大方,我也不能小气。男不跟女争。你背得起呢就背回去,我不要了。”
女人说:“我要是背起了,你怎么办?”
毛狗说:“好办呀。柴禾全部给你,这里的柴禾我占一半吧?”
“柴禾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把裤子脱了。嘻嘻,你那条裤子反正也系不稳了。”
毛狗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年轻女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想看我的把戏,好,没问题。只要你把这捆柴扛起来,我就脱给你看。你们结了婚的女人呀,嘻嘻,真不要脸。”
他嘴里嘻嘻哈哈的,脑子里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你说话可算数?”
“算数、算数。我讲话从来都算数。你要是背得起,我光着屁股从这里走回去。”
“好,你要是个男人的话——阿香!”
随着瘦小女人的喊声,一个年龄与她相仿,但身材略微粗壮的年轻女人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毛狗有点紧张,说:“你叫这么多人干什么?她,她是哪里的?”
“我们一个生产队的,我叫她来作证。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喊她和我一起,把你的裤子脱了。阿香,他说了,我背起这捆柴他就打起屌胯从这里走回去。”
毛狗满不在乎地说:“男人的裤子不值钱,随你脱。”
瘦小女人说:“这可是你说的。走开,不要你帮倒忙。”
她把那捆柴推倒了,把毛狗扒到一边。从腰上解下了系着柴刀鞘的棕绳,打量着地上的柴禾,挽起了衣袖。
那个叫阿香的女人眉开眼笑地说:“你亏了呀小弟弟,这点柴禾她背得起。她男人修铁路去了几个月了。你要好看了。阿莲,这个老弟还是个孩子哦。”
那个叫阿莲的瘦小女人着斜瞪着毛狗说:“又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硬要逞狠打赌的。我没有说假话吧,铁建民兵?”
毛狗突然想起来了,他前不久确实见过这两个人。她们是住在一个离工地不远的邻村。那次,毛狗好像是为捡瓦的事,去找过一个住在她们村的民兵老乡。
那一次好像还在她们那里吃饭、喝酒,还唱了山歌。
毛狗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看见阿莲扶起了那捆柴,背过身去,双手反着搂定了,一蹲一躬腰,嘴里轻轻地嗨了一声,那捆柴就被她背了起来。她在原地转了两圈,双肩一抖,那捆柴又被抛到了地上。
毛狗张口结舌,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而且身材瘦弱的女人,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这么大的力气?我真的服、服了你。”
阿莲说:“服了吧,服了也没有用,快做吧。”
毛狗说:“做什么?噢,对,我说过,把柴禾送给你的。快背走吧。”
“莫讲多了,快点!”
“快点干什么哟?”
“脱裤子。莫是要我们帮你吧。”阿莲说着,一只手拉住了毛狗腰间的绳子。
“你看你,开个玩笑嘛,还真脱呀。再说,脱了丑呢,我丑,你们也丑。又不是没有见过,跟你们男人的差不多。”
阿莲不依不饶,她那双单眼皮的丹凤眼坚决地盯着毛狗,手抓得更紧了。“不行。快脱。你说你是山里人,山里人讲话是算数的。”
毛狗哭笑不得:“哈,那有这样打赌的。好好,那我来背,我背起了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你背得起你背走,不要你脱裤子。”
毛狗说:“那你松开我。”他硬着头皮把那捆柴扶了起来,也像阿莲那样,反过身去背。他用力挣了一下,没背动。他又憋了一口气,还是没背起来。
第三次他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嘿”了一声,柴禾倒是离开了地面,可他的腿一软,连柴带人倒在了地上。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说:“别逞狠了,快脱裤吧。”
毛狗坐在地上,又气又羞。他想到了三十六计的最后一招,突然爬起来就跑。还没跑两步,脚下绊住了一根青藤,摔了一个趴虎。
他还没爬起来,就被两个咯咯笑的女人按住了。
他索性不动了,说:“我就让你们脱。我倒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胆量。你们要是不敢脱,你们是什么?脱呀、脱呀。”
毛狗这句话说拐了。
他后来为这句话后悔了好久,这明明是一句激将的话,怎么连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呢?
那两个人原本也是只想吓吓他,并没有打算太过分。听毛狗这么一说就真的来了倔脾气,她俩对视了一眼,同时动了手。毛狗还没反应过来,裤子已经褪到了膝盖以下。
毛狗大叫一声:“你们真脱啊!”
他想挣扎,但上身和腿都被重重地压住了。
那天晚上,毛狗连队食堂的门口放了三大捆柴禾。民兵们都纷纷夸奖毛狗能干,一个人能砍回这么多柴禾。
而毛狗则一概置之不理,就像这件事跟他无关。
有人质疑的时候,唐四就出来证明,说毛狗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砍柴高手,一天捞个七八捆柴是常事。但他一转背就用狐疑的眼光盯着毛狗。看得毛狗恨不得上前去踹他两脚。
还是有人奇怪,平时咋咋呼呼的毛狗怎么像被霜打了一样,蔫儿了好几天。
现在人常说的一个词是“艳遇”。那个时候没有这个词,却有这样的事。这不,指挥部汽车连的那些看上去忠厚本分、老实巴交的铁建民兵也时不时能遇上这样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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