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澄波
父亲毕业于山东大学,他把自己的终生献给了祖国的教育事业。
父亲中年得子,对我们姐弟俩关爱有加。
我生在万荣,长在太原,记得童年的时光,每天早上,父亲都带我到街上喝一碗醪糟冲鸡蛋,如果遇上下雨天,人家不出摊,父亲也会牵着我的手,找到人家家里去满足我的心愿。母亲常给人说我小时候在太原把福享啦。
一九六零年中苏关系紧张,又遇到自然灾害,少不更亊的弟弟整天喊着肚子饿,母亲心疼儿子,执意要回老家,想着农村有地有野菜,情况会比城市好些,于是她带着我们回到老家万荣。随后父亲只好在六一年也回到闫景中学。 其实,那时候农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可就在父母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们姐弟俩茁壮地成长。
一九六四年我有幸考上闫景中学,父亲信心十足,叮嘱我一定要团结同学,刻苦学习,打好基础,爭取考上康杰高中,这样才有希望考上理想的大学。父亲的谆谆教诲,我牢记心中,我泛舟学海废寝忘食。谁料想一场“文化大革命”,碎了父亲的梦想,“望女成凤”化为泡影。
一九六八年六月,我怀揣户口本,怀着对前途迷茫的心情回到家乡。父亲又一次语重心长地鼓励我,学业绝对不能耽误,什么时候都不能荒废。于是父亲每天都抽出时间给我辅导初三、高一的数理化。在给我辅导的过程中,我深切感受到父亲的教学水平确实不一般。他知识渊博,语言准确生动,能深入浅出,把难点分散开来,我受到了最好的教育,我没有感到学习的压力,轻松就领悟了,他经常夸我聪明,悟性高。当时虽然没有一点高考的消息,但我们丝毫没有放松学习,在不断学习中等待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一九七一年是我终生最难忘的一年,也是我最无奈的一年。贫下中农推荐我上大学,经过面试、笔试,我都顺利通过,而且带队老师对我的笔试特别满意,我知道这是父亲几年如一日辅导的结果。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通知了。父亲买了一块手表送我,看得出他比我还高兴。谁知一记闷棍打来,全家人从此一蹶不振。有人为了挤掉我,换上他自己的亲信,竟然说我父亲是国民党党员,并且言之凿凿,就凭这一条,政审不合格,我被刷下来了,从云端跌落到尘埃!
工农兵大学与我无缘,我难受,抱怨老天对我不公平。父亲更难受,他气愤至极,逢人就说:"历次运动,我都是革命的动力,作为人民代表参加了多次人代会,怎么现在成了国民党党员,成了专政的对象了呢?"
父亲心里不舒服,身体也明显憔悴,头晕,四肢困乏。我看着心疼,想找教育局理论,但在那个年代,有权就有理,贼比人厉害,到哪儿能洗清我父亲的冤屈啊!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我们从此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弟弟爱好文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他还爱好文学,高中的老师都说他是好苗子,应该上大学。但眼看着我的遭遇,他退缩了。政审过不了关,上大学无望,他决定另寻出路。
一九七五年铁道部招文艺兵,在万中音乐老师樊青莲的推荐下,招兵人员来到我们荆村,按规定我们家就一个男孩是不在征兵范围的,但为了弟弟的前途,父亲决定放行了。作为一名教师,一名高级知识分子,想让儿女们上大学深造的梦就这样破灭了!他嘴上不说,但他的情绪,眼神我能读懂,他是伤透了心却又无可奈何。“文革”前他是令人仰慕的人民教师,是扬眉吐气的人大代表,现在怎么变成任人宰割的国民党党员?儿女受牵连,他疼在心里,无法与人诉说啊!情郁于中,苦不堪言。
虽然父亲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没有刚退休时那么开朗,身体也明显不如以前硬朗,但他热爱教育事业的初心始终没变。一九七六年我调入东丁学校教初中数学课,父亲隔三岔五翻沟越岭步行十几里,到东丁学校指点我的课堂教学,从数学知识上,从教学方法上,从表达方式上,点点滴滴,一丝不苟。当时父亲的所作所为受到学校全体师生的赞扬。一九七八年全县组织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东丁学校夺得第一名。这荣誉我觉得有父亲不辞劳苦的付出。每当我想起父亲几次胆结石病犯了,蹲在路边自己给自己打止疼针继续前行,我就泪流滿面。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啊,何况身体已经大不如以前,精神上又受到极大的伤害!
一九八二年,父亲因胆结石病走到生命的尽头,时年才六十八岁。父亲啊,你走的太早,我们都没来得及尽孝,你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我们,让儿女们怎能心安?
我知道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我们姐弟没能上大学继续深造,没能为书香门第再续辉煌。但父亲的孙辈终于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年代,圆了父亲心中的梦。我和弟弟虽没让父亲如愿,但都干得不错,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敬爱的父亲,您安息
责任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