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只“唐诗”

             作者：兰芷

没错，是一只，因为唐诗是一条狗。初见它是在一口泡沫箱子里，刚满月的小黄狗，还没长开的模样，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儿子捧着它可怜兮兮地哀求：“妈，让我养上吧！”我没出声不为所动，心中却戏谑道：“开什么玩笑？几时见过我养宠物？我只养你都养不好呢！”儿子继续软磨硬泡：“妈。你不让在家里养，我养在院子里行不行？”拂袖欲走，听了这话不由脚步一滞。再次打量那个小家伙，发现它的眼睛黑得像两粒黑玛瑙。耳朵软软地耷拉下来，透着一股子灵气，不由心中一动。

第二天抱它去院子里晒太阳，小家伙软软萌萌的，院里的小孩全被吸引了过来，“小狗”“狗狗”他们兴奋极了，争先恐后地叫着：“阿姨，小狗叫什么？”我微笑：“它叫唐诗。”一个刚过三岁的小宝贝，立即挥着小胖手欢呼：“唐希，唐希”。唐诗一下就笼络住了这些孩子的心，它迈着小短腿，耷拉着脑袋，悠闲地在地上走 ，不时坐下来伸出后腿挠个痒痒。就有孩子伸手过来摸它的头，还有人毫不客气地建议：“阿姨，它好小像个耗子一样，为什么不叫他耗子呀！”我在心里嘀咕：“有什么办法！元曲太难听了，宋词太像人名了，那个著名的大宋提刑官不是就叫宋慈吗？只有唐诗听着还凑合，唉！谁让它的主人是国学经典的忠实拥护者呢？弘扬灿烂的传统文化，难道不应当从一只小狗的名字开始吗？”。

“唐诗！唐诗！”我高兴了叫，生气了叫，吃饭时叫，睡觉时也叫。不到三天它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正在地板上溜达，一声“唐诗”它立马就停住脚步循声看来。想想自己竟会和一只小狗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真是不可思议，可见缘分之于世上万物都妙不可言。

其实，我是那种典型的不养宠物的人，首先是因为不愿杀生造业障，儿子小时候喜欢小金鱼，但常常是养不了几天，那些红花一样漂亮的小生命就一命呜呼了，儿子搂着空空如也得鱼缸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心都快被揉碎了。生命在上帝面前一律平等，如此草菅鱼命也是大大的罪过，从此家里再不养鱼。我不养狗还因为童年的阴影。小时候同族有个叔叔家养了一条大黑狗，凶猛异常，一叫半条街的人都听得见，每次远远地看见它“汪”地一声，曲腰弓背作势要扑上来，就吓得两腿发软。有一次，我和一群小伙伴从他家门前走过，忽听一阵金属叮当之声，抬眼望去，只见那条大黑狗吐着长长的舌头，拖着半截挣断的铁链向我们跑来，众人“啊”地惨叫一声四散逃走。狗在身后群追不舍，最惨的是那么多人它偏偏只追我一个，打麦场里我没命地跑着气都要断了，但那锋利的牙齿仍在轻轻啃啮着我的脚后跟，像个噩梦一样怎么都甩不掉，我心里又怕又急竟一头栽倒下去，那天我抽抽搭搭哭了一下午。从此怕狗怕得要死，顺带怕一切有攻击性的动物，总觉再可爱的宠物，那温顺的外表下都隐藏着无法预料的危险。

 永远难忘几年前的雨夜，一只流浪的小白猫一路跟我到了家门口，怎么赶也不走，我一打开门它“喵”一声就想往里钻，看着它平展展伸出去充满攻击意味的尾巴，我心中一阵凛然，赶紧闪身进去关好了门，任它在外面一声声地哀叫。隔着窗户我看见院子里的小孩把它捉住，拴在了小区的屋檐下。也好，这样的雨夜，能安然避雨总好过四处流浪。一夜风雨如晦，大雨倾盆。谁料第二天它竟吊在屋檐下的窗台外，死了！显见得是想挣开绳子反被缠死了。不知在死前它曾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与绝望。雨夜中的世界是那样喧嚣而冷漠，谁会留心一个卑微的生命正在消失。我不由愧疚万分。为什么当初不能收留它？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答应儿子要养这只小狗吧。我不忍心再抛弃一条鲜活的生命。

唐诗初到家时很知分寸，很少离开自己阳台的房子。每次追着人跑，到了卧室门口就站住了。即使门开着也不出去，幽怨地呜咽几声就往后跑了。渐渐地时间长了，它的胆子大起来，开始到处去探头探脑，有一次我坐在客厅看书，它竟悄无声息地跑到我的身边来了，像一团褐色的小绒球。从此这家里就再没有什么地方是它不能去的，我猜要是有个老鼠洞它都会伸出爪子去掏一掏。自从来了唐诗整洁的家就凌乱起来，它最爱抱着花枝打秋千，家里有一盆种了十几年的吊兰，枝叶葳蕤蓬蓬勃勃，不过几天功夫唐诗抱着花枝又拽又咬，几根枝干就变得光溜溜的不剩一片叶子，吊兰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任它的小身子藏在枝叶间大力撕扯，每次我都心疼地问它：“唐诗，咱能不咬了吗？花也会疼的。”唐诗停下动作瞪着乌黑的眼睛看看我又低头咬了起来。看来不买我的账！唐诗不仅咬花，还咬任何入它眼的东西，一个球，一片纸，沙发垫的下摆。我看书它就咬书，我写字它就咬笔杆，我拖地它咬拖把，要不就伸出两只前爪上来死死搂住拖把杆，然后像马戏团的小狗一样，直立着身子迈着小碎步随着拖把移动，小尾巴欢快地摇着。 让人打也不是赶也不是。地上更是千万不要掉东西，一旦让它发现立马就叼走了。你要是坐下来就要小心了。“唐诗！唐诗！鞋弄哪去了？”家里常常响起气急败坏找拖鞋的声音，时常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只拖鞋旋风一样飞奔过去，不理解狗的世界，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让它这样一路狂奔？自从养了狗，我才发现实在是不能小看了它们，小狗们都聪明着呢！唐诗干了坏事，你一轻拍它的屁股，它就嗖一下躲起来了 ，然后悄悄地从躲藏的地方伸出头来偷偷看你，看一下，发现你还没走，就又躲了回去。那神态十足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要是你的手不小心受伤了，它会心疼得呜呜叫着凑上来舔受伤的地方，让人心中一暖。  如果你很长时间不回家，你的钥匙才插进锁孔，它就悲愤地呜咽开来，仿佛在埋怨你回得太迟让它饿着了。

每当看到它安心地睡在我身边，身体轻轻地随着呼吸起伏我的心总会变得很温柔，在永恒的大化面前，生命原都一样短暂，犹如惊鸿一瞥。有哪一个生命不是匆匆的过客，  不是孤单地来，孤单地去。在这短暂薄凉的尘世，我有一只“唐诗”相依着取暖，从凌乱的生活中，追寻温情的诗意，同看一程一程的人生风景也是一件幸事，不是吗？   

作者：

兰芷，原名亢小娟，凤翔县雍城小学教师。宝鸡市作家协会会员，迄今为止在《宝鸡日报》《中国教师报》《文苑》《西北作家》《秦岭文学》新陕网，中国诗歌网等报刊杂志和网络平台发表作品160多篇。散文《失落的家园》获第二届“中华情”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银奖，散文《雨生百谷——谷雨》获第四届中外散文诗歌邀请赛二等奖。散文《三月裂帛——惊蛰》获第五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