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月明中秋。
记得自己以前写过应景的赏月之作,今天本想找出来看看,可旋即又放弃了。万事万物都是处在变化之中的,我也不会例外,彼时的心绪早已随着日月的轮回而四散逃逸,即便我想还原那些小心情将之排列组合一番,找出思维的轨迹,但想来那轨迹亦是不可考了。行走于路,回头沉淀虽必不可少,但大体上还是该风雨兼程一路向前的,让过去的过去,该到来的才会真正到来,眼睛长在面部的前面,就是在提示人们凡事应该向前看。这样想着,我便不纠结这些小小的意念了,静静地平躺着养一会儿腰,半阖双目,静默不动,我清晰地感觉到睫毛的轻颤,然后,安静的意味逐渐向四肢百骸延展,几番吐纳之后,感觉连呼吸都变得轻轻浅浅的,我随手拿起电话,浏览朋友圈,然后,飞姐的一条状态打破了那让我费了点心思维持的相对平衡。
飞姐发的那条状态——经典音乐《彩云追月》之前附带了一条心情:“希望可以温暖远方的你。”我的心瞬间变得柔柔软软的,容我多情一下,这个远离老家的美好的小女子,善良温润,细腻玲珑,有着认真负责、知恩图报的仗义与豪气,也有着恬退包容、悲悯他人的温厚与柔情,她的心,博大悠远,充满着对他人的关爱和牵挂,我坚信,在飞姐那随着长风弥散到六合之内的饱含着拳拳情意的缕缕秋思中,必定有一份惦念是属于身在远方的我。然后我觉得,在这个中秋夜,我应该写点东西,为飞姐,也为易感的我自己。
对月亮的情有独钟,由来已久。我不是善言的人,大多的时候,如果不是必要,我喜欢悄悄地看,微微地笑,静静地悟。我最向往的生活,就是在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寻一处户外,闻闻青草的清气,听听和风的呢喃,品品叶子的对话,赏赏阳光的猫步,或者我还能在静寂的氛围之中安静地看会儿书,甚至睡一觉。时光静好,现世安稳,此生所愿。因为这种心理,我觉得灿烂明媚的阳光固然令人热情奔放,但并不适合我,能应和我的,还是那清幽空灵的月亮。
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今夜之月,虽不是极致的圆,但也还是清辉遍洒,仿佛一位多情的女子,睁着满含柔情的眸,俯视着广袤浩渺的大地上的一个个或孤独或团圆的身影,这样浅淡纯洁的注视,正合陪伴我这样一个思绪涌动的天涯独行客,意念所起,恍若那多情的女子与独行客,丽影双双,演绎着一曲浪漫而美妙的华尔兹。
圆月在野,光华如练。我多想能去攀爬一座善解人意的山,然后站在山顶,沐一身清辉,采两袖月光,举杯邀月,用多愁善感的心情敬往事一杯,抒胸中之气,释天地之绪。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安静地站着,举头望月,我知道,那里没有寂寞舒广袖的嫦娥,没有酿造桂花酒的吴刚,更没有孜孜捣药忙的玉兔,那里有的,是千年不变的守候,时间无涯,守候无涯……
然后,我忽然就想起了庄子,想起了鲍鹏山的散文《庄子:当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庄子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当我们渺小的心智与有限的感官无福消受天赐的过多福祉之时,我们千万不能失去独立的意志和自由的精神,走近庄子,感受庄子,感受他由超凡绝俗的大智慧中生长出来的清洁的精神,以及由这种清洁的精神滋养出的拒绝诱惑的惊人内力。如此,当我们大都在黑夜里昧昧昏睡时,依然会有一两棵在蒙昧不明的夜色中独自看守月亮的树,守住月亮,便是守住我们最后的精神家园。
庄子,一轮孤月之下一株孤独的树,这是一种多么令人难以企及的妩媚!
一直很喜欢被后世誉为“孤篇压倒全唐”的张若虚的那首《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每每想起这首诗,眼前就会有一幅亮丽的画面在流动:皎皎明月高悬天宇,水面波光粼粼,月亮似一个柔婉妩媚的江南女子,娉娉袅袅,风姿绰约,偶尔几只飞鸟经过,衔走点点月光。而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则用寥寥二十字将月的冷、月的净、月的明,全部淋漓尽致地揉进思乡的情思之中。中秋月圆之夜,东坡先生吟出了流传千古的经典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故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将人生的无奈与希望都付与一轮明月,让她充满了人情味。一轮千古中秋月,将一份份深深的思恋,根植于人的灵魂深处,这是一种入了血脉的诗行,在月夜下,在秋虫的鸣唱里,悄然延伸,代代相传。
俗人如我,此情此景,油然而上心头的,还有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中秋之夜,在我看来,是一个适合让思念这种情绪不加约束地恣肆萌发的日子,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思念恰如春草,得了肥沃土地的滋养,便疯长起来,漫过平地,漫过山坡,一直蔓延到心灵深处。我知道,生命的丰盈在于内心的善良与悲悯,我也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会等。我还知道,人生有欢聚就必然有别离,正如这月亮,有圆就有缺,这是规律,无可逆转。有些感悟,妙处难与君说,有些情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也许今夜,我会渐行渐远在月色如水的街道上,如果你说我是孤独的,那么我就是孤独的,而实际上,我是希望,我能坦诚地面对自己。
走过的路,脚会记得;爱过的人,心会记得。我以着一种伫立的姿态静静地站在这世间属于我的那个角落,等待太阳,又守望月亮。人生如同行路,虽然一路艰辛,但亦是一路风景。彼此的世界,彼此来过,但终究敌不过彼此只是彼此的过客这样的事实,所以,来过在不经意间变成路过。以前总觉得,感情,朋友,都可以是一辈子的事,细水长流,守望相助,但在世态看尽、百相过眼之后,我终于明白,合是偶然,分是必然,尽其当然,顺其自然,这样,就是圆合。
刘墉曾说:“每个光鲜美丽的衣衫和丰腴壮阔的胸膛后面,一定都有颗伤痕累累的心。有刀痕、有鞭痕、有锁链的疤痕……而且爱得愈多的人,伤得愈深,因为最重的伤害总是来自最心爱的人。”话虽如此,但是在各自的岁月中,我还是愿意相信:时常伴着伤痛的爱意,也许更能坚实地烙印在彼此的心中。
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回旋,从你的世界路过,我在终点等你。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如果各自心中都有那么一片明净无尘的月光,那就永远在彼此心头荡漾着。彼此珍重,在远别的时光里,共同欣赏中秋这美丽、静好的月色……
这样的夜晚,风很温柔,月很纯净。阴晴圆缺都休说,且享人间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

作者简介:吴永华,笔名宜蓝,现为普兰店区第二中学语文教师。辽宁省诗词学会会员,大连市诗词学会理事,大连市楹联家协会会员,普兰店区作家协会理事,普兰店区楹联学会理事。作品曾入选《辽宁青年诗词选》《大连近百年诗词精选》《莲城作家》《古莲》,另有散文和楹联作品曾在《大连日报》《大连诗词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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