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2006年的金秋十月。
由市政协领导带队,当年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铁建民兵一行数人,又回到了阔别了36年,一直魂牵梦绕的那片湘西的热土。
这次活动,是市政协文史委打算出一本纪念1970年邵阳地区24万民兵奋战湘黔枝柳铁路的书而特意组织的。
原也没有打算出一本纪念修建湘黔枝柳铁路专辑,刘维瑶主任和陈建湘副主任都这么说。原本只是想应怀化文史委之邀,组织一批稿件,无非借花献佛,帮帮忙而已。
谁知在组织稿件的过程中,凡接触到的当年修过这段铁路的老同志,无不刻骨铭心,激情澎湃。
许多年事已高和文化不高的同志都欣然命笔。他们写出来的文章篇篇精彩,有相当一批文章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只是有所耳闻、对详情不甚明了的几个文史委领导看了之后大为感动。
认为我们邵阳有如此光荣历史,如果不出一本书,而且是一本高质量的书将其彪炳史册,岂不埋没了邵阳自己的光荣历史,更对不起邵阳七百多万父老乡亲!
这样就有了这次湘西的故地重游之行了。
从邵阳到怀化必须经过雪峰山。如果从雪峰山隧道通过,既可以免去爬山之苦,又可以大大节约行车的时间,实在是舒适安全又快捷。
问题是,隧道刚刚贯通却没有开通。
我们找了高速公路指挥部领导同志,说明了情况。
听说我们是当年修建湘黔枝柳铁路的民兵,是去湘西故地重游的,他们满口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并热情地派了一辆车专门给我们带路,一直把我们送到隧道的入口。
没有那辆贴着指挥部标签的越野车带路,我们是进不了尚未竣工的雪峰山隧道的。
车过长达7公里的雄伟的雪峰山隧道,不时地遇上正在紧张的施工。洞子里到处布满了脚手架,空压机突突作响,载重翻斗车庞大的车身在洞里往返穿梭。
我们提心吊胆,只好在左右隧道的三、四个互通之间穿来穿去。
出隧道后就距安江不远了。这边的高速公路已基本建好。
行驶在宽广的高速路上,眼望着高山之巅的蓝天白云,昔日险峻的雪峰山已变成了脚下云海中的座座洒满阳光的小岛,心情极其开阔,无比舒畅。
回想三十多年前修建湘黔枝柳铁路,每次随车队回邵阳,翻越雪峰山,看到从山上摔下来的汽车残骸时,都无不战战兢兢,毛骨悚然。
由于从洞口到怀化走的大多是高速公路,因此到达怀化的时间还很早。怀化市政协的同志还派了一台车到路口来接我们。
由于从怀化到芷江只有三十多公里,就先赶到芷江吃午饭,安排参观访问,晚上再回怀化住宿。
离开芷江三十多年了。
没有想到啊,真没有想到,这个多年以来一直让我耿耿于怀、魂牵梦绕的湘西小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变得如此令人陌生。
眼前到处是林立的高楼,热闹的商店,花花绿绿的广告牌,街上则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拥堵的车流。

而那条我熟悉的美丽宁静的小街呢?那些看上去极富情趣而温馨可爱的湘西风格的小木屋呢?
想想就遗憾,为什么不在大搞所谓现代化城市建设的同时也考虑留下一角,让曾经熟悉她的人们前去凭吊,发一点思古之幽情呢?
不知道这些搞城市规划的人是怎么想的。也许他们太年轻,缺乏历史情结,眼里只有经济效益和领导指示。
踏在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土地上,我像一个少小离家回到家乡的人,眼睛总也不够用地看着周围目力所能及的一切。搜肠刮肚地从记忆的深处去搜索那些或清晰或模糊或残缺的片段和映像。
可惜,原来的司令部和我们住的后勤部、汽车修理连的木板房子都不在了,都被拆掉了。在原来的地方修建起了一栋栋现在看起来已经显得陈旧的单元楼。怎么看也不是滋味。
我到处搜寻。那些熟悉的街道,那些老木板房子,几进几重的天井呢?那些微突着汩汩甘澈晶莹泉水的古井呢?唉,都不见了啊。

我站了良久。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不由自主地暗暗叹气。直到同行的人来叫,我才不情愿地走了。
只有那个曾经作为我们分指汽车队和修理连工作和停车场地的体育场还基本保留了原样,还是是那样宽阔平整,三座建筑还是依旧不变。这让我既惊喜又感动。
当时,也幸亏有了这个广场,分指汽车队一、二连的汽车才有了栖息之地。
两个汽车连的罗马牌、解放牌工程车,加上分指司令部的大客车、生活车、小车有一百多辆。搁到今天也是个比较大的车队。
清晨,天边还没有泛鱼肚白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头攒动、马达轰鸣了。
上百台车的引擎声盖住了嘈杂的人声,明晃晃的车灯把广场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烈士纪念碑的塔尖时,广场上除了几辆待修的车之外已经是空荡荡的了。
待灿烂的朝阳把它金色的光辉洒满大地时,人们还能在空气中看到氤氤的淡蓝色,那是发动机的尾气还没有散尽。
电影院还是电影院,只是经过重新装修更漂亮了。
露天大舞台也基本还是原来的模样。
纪念解放军140师湘西剿匪的英雄烈士纪念碑还是像一把直指苍穹的宝剑,忠实地守卫着芷江的蓝天。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我的鼻梁发酸,眼窝发热,真想张开双臂拥抱她们。太亲切了!
跟过去不同的,是纪念碑四周栽满了郁郁葱葱的苍松翠柏。而且还围了铁栅栏,大门还上了锁。
既这样,我们也只好在远离纪念碑的地方拍照留念。
下午,我们去了天后宫,侗家风雨桥和芷江机场,抗战胜利受降坊。

天后宫已经整修一新,不是当年给铁二局新管处做机关办公临时场所的那副残破的模样了。
给“妈祖”娘娘重塑了光彩照人的金身。闻名中外、极富文物价值的大理石浮雕保护得很好,依旧珠泽玉润、泛着青光,向人们讲述着风雨沧桑的历史变迁和腾云驾雾的神仙故事。
大殿里终日缭绕着茵茵的香火,回响着“笃笃”的木鱼声和悠扬的暮鼓晨钟。
在飘渺的梵音里,几个穿戴整洁颜值颇高的青年男女道士笑容可掬地跟来来往往的游客居士们搭讪,目的也无非是让人们多掏腰包,捐些香火钱。
我对这些司空见惯的寺庙大殿没有什么兴趣,到那里都会有这些东西。我倒是想看看我们当年打排球的那个场地,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找到。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点当年的痕迹。

当年铁二局新管处的排球队可是一流的棒。队员几乎都有身高和技术的优势,扣杀凶狠,二传精妙。听说与省男子排球队的水平不相上下。
后来有知情人说,铁二局在招收有特长的工人的时候,就特意把他们集中放到了新管处。难怪他们有那水平。
我们邵阳分指那时候也有一支很不错的排球队。有从广州军区排球队下来的老孟,市体委的老罗,苏瑶,还有我和小马。也能够组织起像模像样的二传和强攻。
但我们跟新管处球队比起来就很不在一个档次了,基本上是打一次输一次。怎么说呢,他们就像一把锋利的屠刀,而我们就像砧板上的肉,想处理成肉片还是肉丝那全看他们的心情。
但我们就是怪,还就是“屡败屡战”,从来都是不怕输、输不怕!每天都是送上门去“自讨其辱”,而且还乐此不疲,那种感觉就像每天不被人修理一顿就浑身上下不舒服。确实“好贱”。
其实,他们也很欢喜跟我们比赛。当时在整个芷江城里,除了我们还能“负隅顽抗”跟他们拼一下之外,其他单位的球队连球都接不住,压根就不值得他们用正眼瞧上一眼。
在天后宫里面转悠,其他人都在虔诚地礼拜妈祖娘娘,醉心于名胜古迹,而我的耳畔却仿佛回荡着当年球场上的呐喊声,加油声和掌声。
当年的“龙津桥”现在改成了“侗家风雨桥”。桥上有了一座座拱角飞檐,雕梁画栋的侗家阁楼。两侧还有装修精致,颇具民族风格的小店铺,真的是比过去漂亮多了。

我在桥上漫步着,趴在栏杆上出神地看着悠然东逝的清清舞水,回想着当年我和修铁路的小伙伴们趴在石栏上看落日,聊大天,满怀激情地憧憬未来的情景。现在想来就像是在昨天刚经过的事情。心中几分感叹,几分失落。
芷江机场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当年是绿草茵茵,一片辽阔的绿色。由于废弃的年代久远,连用卵石铺成的土跑道上都长满了野草。
而现在,现代化的候机大楼巍然耸立,一条笔直宽广的跑道伸向遥远的天边。这里还开通了飞长沙、广州和北京的航班。从这里出发,可以方便地抵达天南海北。
辽阔的神州大地,被浓缩到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
原机场塔台的旁边,建起了一座仿西式建筑风格的“飞虎队纪念馆”。馆里琳琅满目地挂满了当年前来援华作战的美军飞行员的照片。
而“飞虎将军”陈纳德的巨幅照片就被放置在最前面的醒目位置上。
照片中的飞虎将军潇洒地留着分头,穿着小翻领的美军夹克,系着比军服颜色略深的领带,目光冷峻,神情威严,抿着的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向川流不息前来瞻仰和谒拜的人们诉说当年那场血雨腥风,惨烈无比的战争。
陈列的内容很丰富,除了文字照片,还有许多实物。
有几处还设计了使用现代化声光电手段来模拟展示当年激烈战斗的场面。只见火光闪闪、硝烟滚滚,飞机的轰鸣声,俯冲时的怪叫声,“哒哒哒”的机枪扫射和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让人血脉贲张,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美国人是出了名的脑洞大开的人类。他们设计了一种装置,只要飞机一俯冲就会发出令人恐怖至极的尖啸怪叫,加之机头手绘的鲨鱼獠牙,使受到攻击的日军肝胆俱裂。
还有几个当年修建机场时使用的大石头碾子,由于有一人多高,几吨之重,只好摆放在纪念馆外面的草坪上。
那些石磙子是当年用来碾压机场跑道的。由于当时缺乏机械,这些笨重的石磙子都是靠人力来拉动的。
在抗战最艰苦的岁月,年轻的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都从军打仗了,而修建机场的主要劳动力竟然都是一些妇女老人和儿童。很难想象,这些巨大的石磙子就是靠这样一群人来奋力拖动的。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大石碾子跟前,抚摸着它那被岁月的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的粗糙的表面,心中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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