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一本诗刊过冬
如今 在物价猛涨的家档里
诗歌是一种异常廉价的被弃品
对于像我这样囊中羞涩的人来说
无疑是塞翁失马
一本诗歌刊物最贵也起不过两块五毛
(如今的两块五毛钱在市场流通中顶个屁用)
而我用两块五毛钱买回一本诗刊
就能驱走整整一个冬季的寒冷
而且 诗歌的那种无形的火焰
可以说比世间的任何一种物质的火焰都要纯粹
但是 只有通过静心净心的阅读
才能体验那种精神上的炽热
我把我于清贫中剩下的一把骨头
投放进去 烧红
再从那些诗歌的煤块中
将生命取出在风雪里一淬
就会击败所有严寒的硬度
捧着一本诗刊过冬
诗歌暖着我慢慢长出春天的叶芽
熔尽
人情之冷
世态之凉
裂 痕
我对时间没有把握
因为 我终生都未能捏住这道裂痕
生命的禁区 拒绝踏入
你妩媚的言词
无法再度将春天打开
裂痕的断翅使时空迷惘
是谁的一生都在爱情的漩涡里翻腾
又是谁听到了一条鱼在呼喊上岸
心 在破碎的镜片上失眠
花朵在今天 突然毒瘾大发
面对青春的伤亡
飞行说 应该撤离梦想的败局
我们的幸福只剩下太阳——这最后一粒金子
再也输不起 必须痛下决心
关闭时间的沙漏
而我对自己没有把握
裂痕 在蚕食生活的血肉
我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的真诚 已褪尽了健康的颜色
如果 你一旦将手松开
我就用死 粘合裂痕
护 送
谁是风月的护送者
被青春的大潮淹没
在黑暗的诗歌隧道里行走
滴水的盲音 如何穿越满怀的爱情
被理想遗弃的旅行者
沉重的双手已举不过头顶
心灵的行囊里奔突着最后的风月
爱与恨相互阅读和撞击
这诗歌的窨井里 是谁仍在秉烛潜翔
那么执著 那么一往情深地
想作一个吟花弄月的诗人
把身边潮湿的石壁当作唯一的纸张
在精神的遗址上拾掇贵族的戏装
而在喧嚣的风月场中 我只能护送我自己
绕过豪门深宅 至孤独的断崖上
抓住上帝的雷电 把生命的金属衣钵彻底摧毁
让我对诗歌的护送 在一阵蓝光的啸叫声中
抵达 燃烧在地平线上的赤诚玫瑰
阅读春天
春天 向树枝上攀爬的时候
一个孩子 站在路边
殷殷的目光
化霜融雪 清山秀水
使奔波的昆虫
感激地回过头来
花朵将要盖过春天
飞行的箫笛唱亮了尘土
孩子 仍然站在路边
像诗歌里的一个逗号
迫使美好的事物在此
停顿 行路的老人 我和飞禽
以及溪水里撒野的修竹
无不感到 那个孩子
就是自己的影子
孩子继续站在路边
一个鲜亮的逗号
使诗意向田野的边际蔓延
孩子 是花朵被感动的热泪
浇洗大地
如新娘美丽的心情
现在 我们再次仰起头来
阅读春天
孩子 已高过了物质的飞行
诗 友
在文字的玻璃渣上行走的人
灵魂的血肉 红过大地的躯体
已记不清整个夜晚的倾述 如何扶明幽暗的烛光
在酒水里流浪的词 使身边的人越来越读不懂
关于爱情最简单的想象
你已众叛亲离
你说 你要把放浪的形骸弃置于荒野
让洁净的雪水
漂洗你诗意铿锵的骨头
因此 我常常要仰视一座大山
仰视一只 在灵魂高地上孤唳的鹰
那只亮在苍天的黑眸
令我一生难眠
在风中
什么时候你看见了天空像一张白纸
飘在了我的头上
当然 我不会这样问
我如果这样问了
你一定会认为我很傻
这的确是一个令人犯傻的问题
要不 当你抬头找我的时候
怎会说出如此不近情理的话——
“杨通这张白纸,正在往天上飞”
一个诗人的写作状态
一个人 把眼泪贮进纸张
逃离那些包围自己的词语
在世纪末的下午
躺在一片叶子上进入时间的隧道
他把过去的梦翻了一个过
在一间陌生的积满尘土的旧屋
把自己弄成傻子 在时光的阴影里不停地刨挖
一只黑蜘蛛 静静地 凝睇着他在寻找某种失落的记忆
而最终捧在他手上的 是哭
黑蜘蛛觉得这毫无意义 对另一只黑蜘蛛说
还好 咱们没进入那个进化的行列
那神情 有些幸灾乐祸
一个人 被一片叶子裹进了迷梦
他对世事的突变已浑然不知
一片叶子 在冬天抵挡不住腐朽
那个人被激情扒光了衣服后就渐渐死去
黑蜘蛛用野蛮的舞姿 将他的躯体葬在黑洞里
把他的心架在篝火上 暖着
一个人 就这样去掉了肮脏的躯壳
用隐匿的净火 通过时间的隧道
将处子的心护送了回来 在写作的桌面上
他觉得那些照亮了他一生的喧嚣的词语
已经毫无意义 他把最后的眼泪贮进纸张
以一个愚者的身份 宣布
这个世纪末的下午 是他的开心日
大 鸟
我们把大鸟举过头顶
再把窗子放下
让追风的树叶泊在手臂上
是谁 独自坐在情感的空椅子里
摹仿大鸟振动的翅翼
如何偏移我们最初的想望
如何偏移我们 生命的痛
大鸟以痴情的姿势 将我们遗弃
在世事的陌生里 像一个快乐的亡魂
追逐着幸福的灵肉
在月光的花环上 我们洗净阳光的彩衣
拾掇爱的零金碎银 让生命
度过青黄不接的饥馑
是我们把大鸟举过了头顶 绕过自身的腐朽
这是一种忧郁的偏移
我们与大鸟 于心的灵动之中
握住左冲右撞的自由
我们把大鸟收回内心
再把窗子打开 让偏移的忧郁
不道破写作的禅机
不喊出伤口上诗歌的痛
意 外
当我离开 注定要遗忘些什么
蛙鼓上跳荡的村庄 水井里啜泣的月亮
小河里沉睡的姐姐 炊烟上干瘦的童年
当我再次离开 注定要回来些什么
青草染不绿的石头 栅栏圈不住的牛羊
泥土埋不完的白骨 霜雪冻不死的虫豸
更多的时候 我总是站在路边
等待一个陌生人经过
当我发现他的步伐与我无关时
我感到很意外
停 顿
我知道,生命的触须正在被回收
玫瑰花已雕谢,那些行走的火把燃到了尽头
从此,我把一只笔放在一张白纸上,不着一字
在请求词语的原谅的同时,我将请求生活的原谅
今夜,我将不再抚摸你的红颜。我要回到床上
好好地睡一觉,让大地干净片刻
杨通,笔名逸鹤、杏子,号逸鹤楼主人,男,四川巴中人。业余诗歌爱好者,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零星发表作品,获过几个小奖,入过一些选本,著有诗集《柔声轻诉》《朝着老家的方向》《雪花飘在雪花里》三部。四川省作家协会七届全委会委员,巴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巴中文学》执行副主编,独立民刊《原点》创始人之一。居四川巴中,且会在此终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