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里的露天电影
✍作者:田园 🎤演播:老菩提
如今,60岁以上的东北农村电影迷们一提起上世纪60年代看露天电影,都有过似曾相识的经历。1965年,7岁的我和伙伴“二鼻涕”在村口玩儿,看见每两个月才轮到一回的营口市流动电影放映队的半平设备被生产队的马车接来了,我们俩追着马车狂喊:“演电影的来啦!今晚演电影啦……”于是从一家家的院子里不断跑出孩子加入我们的队伍跟着嚷嚷,“二鼻涕”还爬上马车去摸放映机的箱子,吓得赶车的刘大爷回过头来直喊:“别碰!别碰!弄坏了电影机子咱村就看不成电影了。”结果马车被泥坑颠了一下,“二鼻涕”从车上摔了下来,裤子被马车绳钩一撕到底,变成开档裤了。那年头儿村里没有广播,大事小情儿也是大队会计敲着锣满街吆喝,像村里演电影这样的喜事,通知家家户户基本上是由我们这些小志愿者满街狂喊乱叫,省得会计敲锣了。放电影在村小学的操场,放映设备存放在学校办公室,我们孩蛋子扒着窗户看屋里那些大大小小的机器箱子,想象着银幕上各种各样的人物就装在箱子里,等晚上从放映机里钻出来给大家表演。“二鼻涕”穿着开档裤爬上了窗台,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直嘟囔:“这玩儿艺咋整得?那箱子里得装好几百人呢,还有飞机大炮和好吃的,真想钻进去看看。”村会计一巴掌打了他的屁股说:“看啥看啥呀,把玻璃挤碎了你赔得起吗,去!回家吃饭去。”二鼻涕咧着大嘴哭了,那鼻涕流得比眼泪还多。

在老百姓家没有广播、电视的年代,村里每几个月能轮上演一场电影是大喜事儿。两名年轻的放映员来到村里那就是电影明星的待遇,村长专门挑选日子过得最好的人家吃派饭,每人4两粮票,5角钱是放映员按上级规定交的伙食费。爱干净、会做菜的马大姨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咸肉、葫芦丝、干豆角、干蘑菇做成最可口的农家风味招待客人。孩子们拿出红枣、地瓜干、干果仁往放映员的兜里揣。老村长为了显示咱村比别的村好客,还会悄悄的告诉大姨杀只鸡,过后由大队拿工分补偿。聪明的大姨在放映员吃饭的时候就会巧妙传达村长的意思:“咱村儿老村长和大伙都爱看电影,姑娘小伙儿也多,你们下次如果有空就到咱村来,给乡亲们多演几场……”大姨的话外音是让还没结婚放映员在咱村选个漂亮媳妇,将来就能多看几场电影。我和“二鼻涕”等一帮小伙伴儿就像馋猫闻到了腥味儿,扒着大姨家的窗户看着放映员吃饭,气得大姨拿出一捧地瓜干把我们打发走了。“二鼻涕”嘴里嚼着地瓜干,流着一出一进的长鼻涕对我说:“长大了我也放电影,吃香的、喝辣的,比当村长还牛。”

临近天黑还有两个小时,社员们就从地里提前收工回家做晚饭,队长会乐滋滋地告诉大家:“晚上看电影把雨具、小板凳、熏蚊子的蒿草准备好,别到时候乱动影响别人……”那年月村里演电影风雨无阻,因为各村儿事先都排好了日期,如果耽误了下一家,别的村会不高兴的,所以看电影备雨具成了习惯。 我和“二鼻涕”看电影比大人还着急,回到家催着妈快做饭,狼吞虎咽吃完了就往学校跑占地方去。“二鼻涕”比我还快,怀里揣着个苞米面饼子连晚饭都不吃了,在操场用瓦片划了很大一块中心圈,说是要把他们全家及二叔、三姑、四舅、五姐所有亲戚30多口人都装进圈里。我用一根黄瓜从“二鼻涕”那换了一块不到一平米的圈,那感觉就像米国在一拉科战争施舍盟友一块科喂特小国,“二鼻涕”就是占领一拉科的米国总统。其他小伙伴也竞相效仿,迅速瓜分了“一拉科”周边的领土。

为了看电影搭建简易坐位,学校操场边上用土坯砌的公共侧所遭了秧,孩蛋子们一会儿偷块砖,一会儿搬块石头,类似于“本拉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破坏活动。天还没黑,大人们抽着旱烟、拿着凳子坐进了我们划好的“被占领土”,爷爷奶奶辈儿的坐居正中,其余家庭成员、亲属,有条件的坐凳子,没条件的坐砖头,砖头也坐不着的,到圈外的圈外站着去。“二鼻涕”家族计划生育搞得不怎么样,四世同堂亲戚套亲戚,基本是倾巢出动,导致被占领土人满为患,弄得他的几个叔叔移民到圈外的圈外了,站在两侧或银幕背面看电影。全村人在一起看露天电影,未放映之前也是彼此情感交流的机会,东家长、西家短唠叨个没完,互相称呼叫绰号,如:大老肥;二老瘦;三麻杆;四泥鳅;五地主;六猴子;七土豆;八大碗;九尿炕;十三香等……艾玛呀,这田园老师太能编了,差点没憋使我。村民们用绰号称呼是亲切的表现,我们小孩通过这些绰号也能马上找到谁的家,如果问这家户主正宗的姓氏名谁则一概不知。

放映员安装放映机大家都爱凑热闹,前苏联生产的屋科蓝16毫米放映机人高马大,大小箱子摆了一堆,一道白光投向银幕,大家争相把手伸到光柱里做着各种皮影动作,有的年轻人会变化出兔子捣蒜、恶狗狂叫等花样,逗得老少爷们哈哈大笑。电影开演前村长一般要讲几句话:吭吭,喂喂静一静,静一静。啊…“我说老少爷儿们,今个市里的放映队呀,到咱这疙瘩演电影是送温暖来啦,啊,我涅,代表全村老少爷们儿对演电影的二位师傳表示衷心的感谢,现在涅,有尿的敢紧撒尿,没尿的消听做着,拜老瞎窜,别电影开演后你出来进去影响大伙,啊!那哼么,那‘二鼻涕’一家听好了,你们家坐中间银最多,注意别站起来挡了光柱儿。”老村长提完了要求,放映员也要通过喇叭客气一下,告诉大家今天晚上要演的电影名子和大概内容,然后就放映加演片,老百姓习惯叫假演片,即不是“真”演,主要是为了等晚来的人能看全后边的故事片。加演片一般都是《新闻简报》、科教片,大家都不太爱看,互相唠闲唠嗑的嗡嗡声不断。

故事片放映了,当银幕上伴着雄壮的解放军进行曲,出现闪闪发光的“八一电影制片厂”七个大字时,全场掌声擂动,好像他标志着下面的电影内容一定会很精彩。我和“二鼻涕”最爱看打仗电影,乐得嗷嗷直叫,弄得老村长不得不喊几嗓子:“喃静点!喃静点,像屁猴子似的着嘛急……” 那年月农民吃苞米面饼子喝青菜汤比较普遍,尿很频。放映员中间停机换片子的时候就是观众解手的时刻,黑洞洞的操场四周“哗哗”的流水声不断,为了不丢掉下一本电影片子的情节,大人们练就了快速折返跑的硬功夫。我们孩蛋子最简单,那也不去,蹲下去用瓦片挖坑就地“放水”,银幕下的场地内“涛声依旧”,“二鼻涕”家族流出的“水”比较多,有点像黄河泛滥,水流越过边界线淹到我们的圈里,弄得我们家只好远离“黄泛区”,尽量向高原搬迁。

这还算幸运,有一次电影《暴风骤雨》刚演一半,天开始下中雨,大家顶着雨看谁也不走,没备雨具的村民浇得像落汤鸡,我们小孩儿干脆脱掉湿衣服光膀子看,还不如电影里的“赵光腚”好看呢…… 过了腊月要过年了,放映队来村里演《南征北战》,因片子给的日期短,我们村要和邻近的村晚上分时段串片子放映,为了平安的把片子取回来,村长派了6名年轻力壮的社员俩人一组骑自行车到邻村等片子,我们全村老少在零下25度的冰天雪地里来一本看一本,大人冻得直跺脚,小孩冻得来回跑,“二鼻涕”从鼻子里流出的鼻涕也冻成了冰流子,我的耳朵也冻肿了,像猫抓的一样痛,遭了4个半小时罪才算把电影看完。尽管如此,大家还是乐此不疲,比过年吃饺子还过瘾。 我们对看电影的痴迷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有一回听说邻村晚上演外国电影《多瑙河之波》、《地下游击队》,我就和“二鼻涕”等一批孩蛋子走5里多路的水田埂去看,回来时因为天太黑走错了田埂,被一条涨满水的4米宽、2米深的上水沟档住了去路,大家一合计绕道走太远,干脆游过去。我和“二鼻涕”只练过“狗刨儿”,看见别的孩子游过去没费劲儿,就脱光衣服举过头顶跟着“咕咚”一声跳下去,结果手和脚配合不好直往下沉,一慌神儿把衣服扔了。“二鼻涕”更惨,不但扔了衣服,还哇哇直叫开始喝水,等被伙伴救上岸,我们的衣服早漂没影儿了,只得赤身裸体往家跑。伙伴们说:是《多瑙河之波》把我们俩儿变成了《中国猿人》……这都是电影的片名。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和“二鼻涕”都有儿有女了,“二鼻涕”当了公司经理,西装革履、皮鞋铮亮,招待客人一掷千金,偶尔擦一下鼻涕也使用高档面巾纸。他家买了最豪华的多轨立体声家庭影院系统,放映外国大片DVD效果比街上的电影院都好,然而他总觉得没意思,有一次他打电话对我说:“哪天咱俩开着车到最偏远的山区和老百姓看一场露天电影咋样?”我说:“那咱就看《甲方乙方》,欣赏一下电影中的那个大款为了体会过穷日子,是怎样饿红了眼,把全村的鸡偷吃得一只不剩的……” 村里的露天电影留给我们是一笔财富,今天的孩子们是享受不到这种感觉了。


✍ 写诗的人

李福(田园),《大东北摄影网》版主、美术编辑。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辽宁公安摄影家协会副秘书长,营口市公安摄影家协会主席,营口市摄影家协会艺术顾问。曾从事公安宣传,电视剧摄像,纪录片编导,新闻评论员,特约记者,公安网络媒体平台管理工作,多部作品曾在国家及各地相关媒体播出,发表过通讯、杂谈、论文数百篇,荣立个人三等功5次,嘉奖6次,获公安宣传及学术方面各类单项奖100余次。
感悟:镜头是心灵之窗,光影是哲学思考,以影像方式呈现世界,是对自己人生观的考量。
🎤 读诗的人

老菩提:一级注册艺术设计师。用声音在诗行里厮混渲泄,画笔曾书写灵魂轨迹,摄影是第三只眼,去打探生活另外的那扇门。菩提树下闲看镜中花水中月的人。
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
黑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
黑龙江省硬笔书法硬究会会员
黑龙江省剪纸研究会会员
黑龙江省艺术设计协会理事


🖨出品/ 華 l 夏 Ⅰ 之 l 聲
📝 作者/ 田園 🎙 演播/ 老菩提
🖥 编輯/ 艾果
🎢圖片/ 網絡
🎧監製/德泉 菩提凡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