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代的召唤(3)
淳朴民风
戴永久
援藏期间,在与藏族同胞风雨同舟,朝夕相处的生活工作过程中,藏区古朴纯正的民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首先,看他们的言行举止。藏族同胞对人非常的有礼貌,有客来访,必到门外迎接,见有马匹,就主动接过缰绳,亲自或安排家人处置。然后弯着腰,两手前伸,手心向上,面迎客人,亦步亦趋,将其让入屋内。所坐的卡垫,也有讲究,尊贵的客人,必定安排坐在铺着最好卡垫的坐位上。
随后,是献酥油茶。女主人将杯子洗了又洗,擦了又擦,有时放心不下,则再用身上围着的氆氇,擦上一遍。然后,将茶倒满,双手捧着,给你献上。
客人喝过后,随之,再给你满上,如你不想再喝,必须在喝完杯内的茶后,随即将茶杯倒扣在桌上。她们就会心领神会,不再给你加茶了。

平时,他们外出,不管男女老幼,身上都备着一个装有奶渣、核桃、野桃干、干蚕豆、干肉等零食袋,一有闲暇,就互赠共享。
有幸遇上有人打核桃或采摘苹果,也不管是否相识,毫无例外地挑上最好的让你品尝。若是熟人,更会将你身上衣袋塞满。
1979年秋,我与区干部(翻译)索朗次仁从县里骑马返回区里,路过加查公社一队时,社员们正在采收核桃(薄皮核桃是当地特产,历为贡品)。他们热情地招呼我们停下休息,并将两粒核桃放在手心,握紧拳头使劲勒破,剥开让我们品尝。
随之,又不由分说地将我俩身上所穿衣服的口袋,尽数装满。我们上马后,裤袋内滑出的核桃洒在地上,乐得他们拍着屁股,大笑不止。
途中相逢,若是骑马同向行进,也不管认识与否,他们十有八九会赶上来问这问那,你若缺少什么,他们会毫不吝啬地解囊相赠。如见你马上负重太多或马匹过于疲劳,会义无反顾地出手相帮。

路况好时,让你先走;遇有艰险路段,他们会抢前探路开道,不计报酬,不必言谢。若是步行,如走在前面,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给你让道、站下等你;要是走在你后面,他们更会拼命赶上你。
前也好,后也罢。共同点是,只要发现你身负重物,他们说什么也得帮你分担。对面相遇,不管是骑马还是步行,见到人影,他们毫无例外地同你打招呼,问你是否缺少什么。
遇有山间单行的小路,他们会大老远的站到一旁,将道路让给你通行。不过,这时你得礼貌下马,相互招呼,然后,相别而行。
当时,藏区物质上并不丰富,生活也不富足。但他们却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1980年初秋,我在计公社蹲点调查时,单身一人住在村头一间没门没窗也无任何遮拦的房子里。一般情况下,我早出晚归,除随身携带工作用品和必备的食物外,其余衣服、铺盖及学习、工作、生活用品,全部散放在铺上和铺前用柴禾垫着,充当桌子的门板上。
当干粮的压缩饼干,改善生活用的大肉罐头,学习用的铅笔、钢笔、毛笔、本子,还有纸张等,全都随意地散放在“桌”面上,特别是那架当时西藏民间难得一见的红灯牌收音机,也不经意地随手置放于枕边。每天都有放牧的,捡柴禾的,忙这忙那的大人、小孩们,从门前经过,屋内那些东西却不动分毫。
夜晚,除远处山林中,偶尔飘来几声动物嚎叫和藏犬不时发出沉闷的吠声外,一切安宁。
有时,我将压缩饼干、炒花生米等给来玩的小孩分食。他们羞涩地一边拉着舌头、一边撮起小手接过食物,口中‘吐吉其、吐吉其(谢谢、谢谢)’的说个不停。却从未见到有一个大人、小孩拿过别人一样东西。
平时,我们常常听说,藏区值钱的东西丢在路上,也没有人去捡,总觉得不可置信。有一次,我跟索朗次仁开玩笑,下乡途中,故意将身上穿的一件大半新的麦尔登呢上装,摆放在道旁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五六天后,回转路过一看,衣服原封不动地放着。只是朝上的部位,经几天的日晒夜露风吹雨淋,略显得旧了一些。

当时,尚处在计划经济时代,生产队生产组里,生产特别是生活资料的支配,依旧执行着严格的审批手续(当时审批权集中在区分工干部手中)。
有时生产队、生产组,因事需宰几只羊,动用几克(藏区量器,每克约合28市斤左右)青稞、小麦做酒,也得先打报告,待批准后,方得支用。
区分工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工作的流动性很大。等前伺后的现象时有发生,有时翻山越岭找区干部批张条子的事也不鲜见。基层干群,却习以为常。如此这般,无怨无悔,不越雷池。
蹲点中,我发现这种情况后,先与区藏族领导反复沟通,达成共识后,继而发动区分工干部,在基层干部中广泛征寻缓解和变通办法,几经斟酌,形成初步意见。请由区委商定:将审批权,下放一级,由公社主要领导负责审批,报区分工干部备案。这样做,既简化了办事程序,方便了群众,又做到在赋与基层干部权力的同时,也增强他们的责任,提高了他们在群众中的威信,从而,进一步密切了上下和干群关系。一举多得,皆大欢喜。
1979年冬,我到加查公社一队蹲点调研。万万没有料到,上学时学到的一点珠算技能(归除法),竟派上用场,解了年终分配决算时的燃眉之急。当时藏区一般生产队会计只识加减,不会乘除,公社总会计对乘除法也是“瘸和尚说法——能说不能行”,年终决算,一般都得请区粮站和供销社的会计帮忙。因为生产队较多,能“分帐”的会计太少,因“粥少僧多”,分配次后的现象司空见惯。这次见我主动请缨,公社领导十分高兴,总会计单增更是喜不自禁,赶忙将参与分配工作的几个人分成收、支(票据)和现金三个清点小组(每组二人)分头开始工作。队
保管员让人搬出一只用核桃木打制的沉重木箱,掀开箱盖,小半箱钱币和票据,杂乱无章地混放在一起,他拿起记载收支流水帐本,手一摊说:“都在这里,请你们验收。”
随之,他们将一块大氆氇摊在地上,当众把箱内的东西全部倒出,再将现金和收支票据分开。然后,各自分别清点整理。
由于工作量不小,当天未能清点结束,晚上,各组分别将自己负责的钱物包扎后,仍放到箱内。
第二天早饭后,各组继续清点,最后,将请点好的收、支清单和库存现金交给公社支部书记、总会计和我验收。出乎预料的是,三个组统计的收、支、存结果,经我再三复算,竟相差无几。
公社书记洛桑平措见我尚有疑虑,再三解释说:”请放心,保管员忠实可靠,不会出错的。”
2 01 0年初,我从赵家仁同志援藏回忆文章:《忆在一个生产队搞年终分配》一文中看到与我相似的见闻,这决不是一种巧合,确实是当时藏区社会、经济生活的真实写照。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伴随时代发展的步伐,当人们为构筑先进文明的和谐社会而苦思冥想,追寻完美答案时,不妨对那些在藏族民间,在特定自然、地理、历史、人文环境和条件下保留传承的,看似远离现代文明、貌似粗俗、平淡无奇、引人为笑的所作所为,作一些设身处地理性换位的思考,除对藏胞们所具有的朴实无华的民族特质,心悦诚服、肃然起敬外,择善而学的吸收和倡导其精华,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作者简介:戴永久,江苏姜堰人,1944年生,中共党员,大专文化,江苏省作协会员。退休后,爱习字、喜收尝、学写作。几年来,多篇散文在省、市报刊上发表,专著《西藏情怀》、《我的百岁父亲》分别由《团结出版社》、《凤凰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