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代的召唤(4)
包装情结
戴永久
援藏两年,在与藏族同胞同舟共济、休戚与共、唇齿相依、朝夕相处的共同生活、工作中,相互之间的情感如水乳交融,日见加深。
1980年10月中旬,加查区收到我内调的正式通知后,区委书记小索朗同志随之通知在乡下工作的区干部回来集中碰头。
会上先汇报研究工作,后专门通报我即将内调,特地安排大家回来一聚。普布次仁区长更是满怀深情,一语双关地说:“戴书记这两年与我们诚心相处,真心相帮,为工作日夜操劳,吃了不少苦头,大家有目共睹。现在他将要内调,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来表达心意,只好放两天假,休息休息,陪他谈谈、玩玩,顺便帮他作些内调的准备”。
经他这么一提,大家心领神会,相对而笑,一致赞同。紧接着,区委还不顾我再三推谢,特别的安排了副区长顿顿同志,专门来协助我作内调的准备。

进藏时,我按援藏五年(计划援藏时间为三到五年)再加上其中三四次休假(政策规定在藏工作一年半时间回内地休假一次,假期三个月,因交通极为不便,故每次来去途中得化三个月甚至半年以上)。
假期,加上途中往返时间,预计约需两年左右。这样计算下来,在藏时间就是七年以上。加之“西藏、西藏,特殊情况”,在藏工作的准确时间一时谁也无法预测。
按照组织要求我准备了高原必备的生活用品(如高压锅、煤油炉等),备足了五到七年的衣、被、鞋、帽等生活必需品,家中父母将亲手一粒一粒拣好的几十斤花生米,弟弟戴永法将他养的几箱蜜蜂新收的所有洋槐蜂蜜装了两桶,一并给我。最后,将所有的物品装了三只木制的包装箱,由专车运送,随人一起进藏。
到达西藏以后,按实际需要和可能,我又先后购置了一些生活、工作必需的物品。由于在藏生活、工作的时间并不太长(实际在藏时间实际只有1979年6月到1980年11月之间的近一年半),带去的物品除日常用品和食品外,其余大部分原封未动。
当时内调政策规定,每位内调人员的行李限重六百公斤(加查县放宽至每人一千公斤),还特供每人零点三个立方的成材木板用作包装。为了轻装上阵,我决意删繁就简,将从家中所带、在藏所置的大部分物品作为纪念物留给藏族同志,既是对他们送我礼物的回赠,也是感谢他们对我一年多来关切、关怀的一片情意,这样做,也免了我对物品万里转运的劳顿之苦。可算是一举多得!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国尚处在计划经济时代。当时重要的生产和生活资料基本上还是凭票计划供应。
中央对西藏采取的是特殊政策,所需的生活资料都是三大直辖市直拨,供藏胞自由购买。援藏人员内调时,约定俗成,不但国家管制的商品(如麝香和虫草视为黄金管理,个人不得私自买卖)无人“越雷池半步”,就是内地紧俏的日用商品也难得有人染指。
当我盘算、计划着作内调准备之时,藏族书记小索朗和普布次仁区长,特地约我到区供销社,当面给巴珠主任和供销员扎西多吉交待:供销社所经营的农副土特产品,除了国家政策规定不许私自销售的麝香外,其余尽其所有,优先让我选择,如还有什么要求,也可随时提出,尽力予以满足。
对藏族同胞的一片盛情,我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在他们反复推促下,我思虑再三,最后选了西藏毛纺厂产的麦尔登呢、毛毯,加查特产薄皮核桃(这种核桃的壳很薄,两只核桃拿在手中轻轻一捏就破,极易剥食,果肉香、甜、脆、酥历来为贡品)和几张雪猪(旱獭)、猞猁(以上两种皮张为曹恒龙同志捎带)、雪豹皮等便于携带的土特产作为纪念。
同甘共苦的藏族同志,更是将特有的重感情、讲义气、真诚待人、好客善施的美德发挥到了极致。他们各自拿出珍藏的高山雪莲、当归头、贝母、五灵脂、黄精、鸡蛋参、麝香、冬虫夏草(麝香、虫草不准私下买卖,但可以相互馈赠)、熊胆、熊掌、鹿角、雪猪油、蛤蚧、牦牛尾巴和核桃等名贵药材和土特产品送给我。

一直当我翻译的索朗次仁同志得到我内调的消息后,特地赶回乃东县老家求援。她妈妈领着她两个姐姐日以继夜,不辞辛劳,手工赶捻了五六斤纯羊毛线专门给我作为纪念,并再三叮嘱索朗次仁转达她全家对我的谢意。
手捧似有体温的毛线,我心头涌动,思绪万千。我到西藏工作不足两年,与索朗次仁相处也不过一年有余。在这段时间内他作为我的同事和翻译,在日常工作中相互切磋,互补长短。我作为他的领导,又长他十几岁,平时也确是将其作为小弟弟看待,相互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他却充分发挥语言相通、人际相熟的独特优势,在工作中给了我极大的方便、支持和帮助,在生活上也给了我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照。他是我在藏生活和工作中名副其实,而又须臾不可缺少的有力支撑和得力助手。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西藏,离开了像索朗次仁同志这样真心实意,默默无闻的支持和帮助,我们这些汉族干部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会寸步难行,一事无成。
专门负责帮我作内调准备工作的顿顿副区长更是别出心裁,他觉得组织配给的松木板作包装箱没有特色,特地在加查公社二队的惹木堆组寻到一棵自然枯死的粗大核桃树(核桃为加查特产,境内有千年以上的大核桃树上百株。而核桃木是与红木、花梨木齐名的名贵材种,据说用其制成家具后不必油漆,光亮照人,越用越好)段,并滿腔热忱地计划将其刨成板材,(当时除伐木场外,其余地方基本上沒有大锯,更谈不上电锯。要将木料做成板材,稍大一点的只能用斧头慢慢的刨削而成),用来制作包装箱。
后经普布次仁区长同我到现场一看,觉得可想而不可行。树段用斧头加工成木板,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有余,时间不容许;再则加工出来的木板粗糙不堪,其重无比,难以运送; 勉强制成包装箱,既笨重又不雅观。权衡利弊,只得忍痛放弃。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顿顿副区长从拉回的成材中挑选出满意的板材,安包装箱所需的尺寸,逐块锯除有木节疤的地方,配齐木板。安托运规定钉制了三只包装箱。将备好的物件放入包装后,既美观大方,又结实牢固。
看到这些,顿顿同志脸上这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返乡携带的物品中,还有一件看似不修边幅、简陋粗俗、用粗布随手缝制的床垫。其实,这是小索朗书记等几位藏族同志,特地送给我的具有西藏民族特色的礼物之一。垫中的填充物用的全是獐子毛。獐子为藏区珍奇物种之一,成年雄性的香囊里生长着名贵稀有的特效神药——麝香。
据藏族牧民讲,獐子的毛是中空的,它不但具有轻松、柔软、保温、防虫等诸多功能,而且还能祛灾避邪。旧社会,西藏奴隶主及寺庙里的上层喇嘛也是以有獐子毛坐垫为荣。
面对珍稀之物,我让之再三,盛情难却,众意难违,只有收下。
到内地后,气候潮湿,冬用夏藏,特别是经过多次清洗,几经折腾,脆弱的獐子毛已断碎不堪,无法继续使用,但我始终将其作为那段历史的见证之物,一直保留至今。
这真是: 有缘万里聚藏乡, 藏汉携手建边疆; 情缘未了惜相别, 赠物思情寄衷肠。

作者简介:
戴永久,江苏姜堰人,1944年生,中共党员,大专文化,江苏省作协会员。退休后,爱习字、喜收尝、学写作。几年来,多篇散文在省、市报刊上发表,专著《西藏情怀》、《我的百岁父亲》分别由《团结出版社》、《凤凰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