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振海
之一，神灵眷顾那卑贱的人
2018.08.12
铁甲、护栏、安全通道
从不为命如薄稻草的人
设置。路虎与猎豹
烈火与匕首，从不为
衣衫破烂的人让路
但这一刻在鲁中某城，某山地，谁的眼睛亮了
一辆大巴遇止山体滑坡
火焰薰天，只爬出一个打工仔模样的
浪子。他急需跋山涉水
将一剂救命药送到老母亲
嘴边。
另一个瞬间
城市街头水泥杆倒下
公爵王与宝时捷成一堆烂铁
一个光脊背拉着木板车的人，安全通过
他要送脚手架上坠落的工友，去医院，因此
双腿完好无损
一位异乡打工族
此时仰望高空，猜想
那层叠的浮云之中
必定隐居着博大的神灵。是的
她每时每刻都在，袒护着
这些青筋暴露者胸中
和他们粗大的双手，沾满汗臭者的能量
微薄到可忽略不计
但是，世间最危险的的境况
只有他们才能支撑起
之二，十一层的蓝天白云
医院的电梯急速上升，我必须
升到十一层才能到达
九十岁的老人身旁。母亲
在弥河源头茅屋里，降生我于秋夜
贴近泥土一路咬牙爬行
五十多年后，才升到白云舒缓的高度
凭窗可数，母亲留于回龙山下的镰迹与跪痕
她绣出的荷花于冰凌中摇曳
千里乡路，何时缩为二米的绷带
在床头捆绑了她的双手
以保证甘露滴进血管
让她辨认，这物是人非的身影
她嘶喊着、挣扎着，怒目喷火
她要回到河边的老屋中居住
要找到老区秧歌队的兄妹
她说，好不容易养大了儿女
怎转身间，就已日落西山。
为了家的温饱，她躲着狗吠一路乞讨
从乡村到小城，从回龙山下到秦岭渭水
竹篮子从不离身，里面满装了
野菜、玉米饼与换季衣裳
一张泛黄的寻求贵人搭救的地图
命运刚刚转晴天，就突然露出牙齿
将她咬得遍体鳞伤
作为儿子，只能让锋利之针反复，扎伤她
延长她给十月的微笑
这病房，若再攀升几层
就可到达人们所说的
幸福的天堂
她可以重新剪纸、绣花
摇纺车哼起《弥水歌谣》
之三，百年古槐修如大宋母亲
2018.08.6
宋家王庄的一棵古槐，
有南宋时，岳母的气度
送走两批姓氐相同男儿，踏上精忠报国的征程
一支奔向延安的红星，在鲁迅艺校中读到，一碗米可以救活天下的神话
一支去了金陵城，看长江水蜿蜒东去，一只危船上挤满了，信仰三民主义的教徒
一只鸟化作了精卫，带着东方的曙光还乡，一只鸟有鸟鸦的悔气，传回江城帝国，灰飞烟灭的清息
这让菩萨一样的槐树，生出层层叠叠的叶片
粗大的根须，被暴雨冲出，无人再添土覆盖，
让它展示出一条龙脉的弯曲，灼热，为千里之外的野生植物
供给热血
之四，穿越西山野驴沟
2018.08.17
你必须是心有疾疴，或信马由缰
快步走进近，泥沙路上的发光物体
比如牛鞭之类，丢失的镰刀，或一枚钮扣
你必须习惯于庄稼与蒺藜的纠缠
比如一对男女的鞋子放在地头
传出来的嬉骂声粗野而甜蜜
你还是迎着落日的血盆大口往里走
几座苹果园，环绕一座水库
久日干旱，泥沙只有齐腰的深度
一群龙腾虎跃的男女
已变成泥猴。他们在追逐一只
更老的猴子，或者一条成精的鲤鱼
你多么想混迹人群
享受一下童年的乐趣。衣服脱到一半
你发现自己的臃肿与陈年的锈迹
可能被当作一只怪物抓走
你痛吃一簇野草
或将清冽的泉水灌满五脏六腑
你突然腹部疼痛，如临末日
这时会有一个眼神递过来
一片止痛药，顿感大病初愈
你过了一把瘾，转身返回
一个身背几只野物的男人
挡住去路。他漫不经心，左晃右摆
像是童年教你支下铁夹子，拿獾的看山人
又像是在松树林中隐居多年的继父
他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刀伤
之五，大雪封了山门
2018.08.15
雪花咬着尾巴降落
一幅《穷山江山画》有了大片的
留白。有了三块石头撑起的
铁锅，木柴一燃，什么都可以煮红
一片片树林倒下之后，
飞禽走兽早已迁徙
麻雀飞走，只留下一片荒地
燕子南归，唯剩下一座空巢
北风闯入书屋翻着
半部《聊斋》，那些
狐仙灵异，都是曾在人间
修行，一个妩媚可换回
一春天，一个手势，可调动
梁山上的弟兄
百里外的省会也在降雪，披红斗
篷的丽人，去了南山会所
她们的容颜，一份抵押物，可贷出玉妃的资产，消费一群王候的膜拜。
更可调动巾帼
英雄的胆略，放高利贷，让穷山恶水隆起，有风骚，有情调，有孕育岳王的资本
这是山寨那只出走的红狐，一次次的反目为仇，让多少绅士的江山，总在情劫中
失守
在鲁中小城，南山槐花谷，每个灶台前，都围坐了爱江山也爱老烧酒
更爱老母猪生下财神爷的
草莾
之六，对一群流浪狗的考证
2018.08.16
沿河岸迎接远客的，只这群老者了
非洋鬼子私生，非乱伦交配
纯粹土生土长的好狗
有明清的步态，有民国
的发型，有东方帝国的铁血风流
占了半部百家姓的门楼
鬃发一扬，河水掉头北征
有瘟疫横疟，有铁蹄
践踏，有红色细菌卷过
好汉子都倒下了几茬
它们，为何能扶岸而行？
走近了看，方知
那耳朵能听得见朝廷
的谋语，那舌头能嗅
出扔来的食品是毒饵
那千曲百折的狗肠子
无道德可循，
凡是有害
狗官者，皆用屁射出
看我不像汉奸的后代
也不像还乡团的恶人
那狗尾巴如王侯纱帽翅
摇了起来。一摇：
燕华南归，浪子回头
二摇：民风物阜，翻山探亲
三摇：就有暖舌头舔到了，手心
一个江湖秃子，是八仙的宝葫芦
之七，大雪有约
曾与大雪约好，这一天去叫流水峪的村庄，它迟迟未到，我只能独自返回
看上一秋的青壮年，全戴了叫芦苇的礼帽，同时成为老者
红菱艳，
不甘做失宠美人，以脱敌衰，至最后一层，方显大青江山的，脉络
流水的承诺，已结薄冰
前生今世的债务，
似已冻结
白天鹅突然降下，它告知，大雪的加强团，
巳过了九重岱崮！你无须逃跑、投降
只要，你砍倒白杨
燃起篝火
之八，老玉米秸你怎不说话
带红缨冠的儿女何时赴了
天涯。十月的风硬了八度
寒冷已向心头扎
你为什么不说话
披上一袭破袈裟
周围的山，都跪成了菩萨
丑陋可示苍天，
伤感可埋于脚下
路过者，几多济公
几多大侠
你轻轻一摇，刺秦的人，
已过东大河，
图穷匕首见的好河山，
露了几多陈年的伤疤
（2020年12月2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