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子的温度
李武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永昌县农村有四所小学地处偏僻,分配公派老师比较困难。新城子镇有两所,一所是马营沟小学,一所是毛家庄的口里头小学,这两所学校都在山沟沟里,条件艰苦,交通不便。红山窑镇也有一所叫毛卜喇小学,群山环绕,出行困难。今天重点要说的是第四所学校,就是地处南坝乡的何家湾小学。
何家湾村共有三个社,一二社紧挨着,三社却离得远,相距足足有四五公里的路程,于是学校就修在这中间。四周都是戈壁滩,荒无人烟。九十年代初,我毫无思想准备就被分配到了何家湾小学教书。 这对于血气方刚、踌躇满志的我,心绪有多坏啊。我的一面积极努力证明自己、应对社会上的各种流言,还要面对放学后孤零零的校园里充斥的巨大的寂寞。
那时感觉浑身是使不完的劲,爱上课,也爱和孩子们一起玩。自己的课上完,别人的副科也主动去借过来上。学校的体育和音乐课都给开起来,带着孩子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唱歌。把学校图书,其实也就一箱子,包括自己的一些书,全部借给学生看。日子一忙起来,生活就过得充实快乐,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一天中午正午休,一个二年级的孩子,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哈密瓜,说是他爸爸新疆带回来的,让我尝尝,这孩子并不是我班上的学生啊。一细问,才知道是一次美术课上给过他一沓稿纸。
冬天的一个下午,和学生们打完篮球,有点晚了,我站校门上看他们各奔东西回家,心里就有点栖惶。一个学生大概看出我心思了,折回头来对我说,他们村上一位老人下世了,晚上发丧,让我去看热闹。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农村发丧很讲排场的,除亲戚朋友外,一个村的人基本都来帮忙,人群中就有人指点我,说那就是新分配来的老师。晚上就住那学生家,学生家里的人特别热情,他母亲和他两个姐姐晚上就开始准备第二天的早餐,做窝窝饭。将面揉成长条,再切成指头肚大的块,然后用筷子中间捣个窝,俗成窝窝。现在用机器一下子就能做出来,手工可不容易。夜里快十二点的时候,已做好了两簸箕,端到外面冻起来,说这样吃起来更滑顺。第二天,天还没亮,他母亲就起来做饭,羊肉丁、土豆丁、豆腐丁……,大清早炝锅的香味在村子里弥漫,熊熊燃烧的火炉,锅里翻腾舞蹈的窝窝,开启了无限美好幸福的一天。
很快一学期结束了,快放假的时候村上的书记来学校,说要杀只羊招待一下老师们。老书记端起酒杯,先给我敬酒,说我是第一个分配到他们村上的公派老师。心里就一下子暖暖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晚大家都喝多了,骑着自行车踉踉跄跄回家。学校里一下子又寂静起来。学校这个地方的寂静和其他地方的寂静不一样,这种地方白天有一大群学生在热闹,越热闹的地方,热闹散去,寂静就格外突出一些。很清楚的记得,那晚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圆,想着自己前途未卜,像一根光棍儿插在这戈壁滩上,如何开花结果,白天上课的充实和夜里喝酒的快意,又成为床前沉沉的明月光。

一天晚上,我表哥和我一个同学来看我,他们校园里转了一圈,老哥说这地方适合写诗。那个同学却直喊苦,说这地方再给他一倍的工资都不来。没有下酒菜,就着几杯浊酒,心情沉重矛盾到了极点。
我总不是个遵从内心、为心灵自由而坚持自己立场的人。一年后,我托关系找人,总算调离了何家湾小学,来到了乡政府驻地所谓的热闹的地方。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想那些孩子们,怀念那一个个孤独的夜晚。人就是奇怪,受不了孤独,又特别怀念孤独。
后来,我调离南坝,再后来,我离开了三尺讲台。二十多年来,我去过许多地方,也吃过许多美食和水果。但我总忘不了学生送我的那个哈密瓜,想起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书包里背着一个四五斤的哈密瓜,吃力费劲的走在乡间小路上,眼泪就夺眶而出。想起那娘三个,一个揉面,一个搓条切丁,一个筷子捣窝窝,多幸福美好啊!
那真是一个有温度的村子。
作者简介:
李武,甘肃永昌人,上世纪七十年代生,甘肃省作协会员,有多篇诗歌散文刊发于省市报刊杂志,现供职于金昌市人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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