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召唤(11)
一碗菠菜蛋花汤
戴永久
1979年援藏时,组织的几次身体检查,我都是“两个哑巴睡一头——没得话说”。进藏途中,在格尔木身体复检时,不少同志又因路途劳顿、水土不服、精神紧张等原,而过不了关(查有身体不适者,轻则安排复查或休息观察,重则暂缓进藏,就地休养治疗)。而我,又是一路绿灯,顺利通过。因此,我压根儿就没有将高原恶劣环境对人体的影响,放在心上。
车队从格尔木出发后,就步步向青藏高原攀爬。傍晚,到西大滩停车歇宿,不少人己有高山反应,而我还是依然如故。
车队继续西行,随着海拔的不断增高,道路毁坏也日趋严重。迫不得已,汽车只能改走坑坑洼洼的便道,不停地颠簸跳跃,进一步加重了大家的不适。我感到有一点轻微的脑涨,但内心却根本没有当回事。
当汽车艰难地爬行到进藏路上的生死关——五道梁时,窗外寒风乱嚎,大雪纷飞,汽车在泥雪混杂、高低不平的冻路上,艰辛颠簸,顽强爬行。最终,还是因严重缺氧,不堪重负而熄火。
驾驶员师傅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霉的事还是碰上了。没办法,只有请年纪轻、身体好的同志下车,一来减负,二来帮车子带把劲。听着我同刘俊宽等几人就下了车。
下车后,只觉得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稀里糊涂地随波逐流,退到车后,跟众人一道,推动汽车缓缓向前移动起来。“呼,呼”两声,汽车终于发动起来了。师傅迫不及待地招呼大家赶快上车。这时我回头一看,汽车滑行还不及百米路程。
汽车一路喘着粗气,艰难开进。我自上车后,头疼欲炸,心绪不宁,坐立不安,欲睡不得。同车的颜绵仪和曹恒龙二位领导,给我送来相应的药片,刘俊宽同志倒来开水,让我喝了。但是却喝了就吐,怎么也喝不住。这时,驾驶员师傅说:“严重的高原反应,要有氧气袋就好了(当时条件有限,车上未配氧气袋),没办法,不能烦他,让他静心恢复。”吃中饭了,我懒得下车,粒米未进。
曹恒龙书记长我15岁,按理这时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他还不时鼓励我“不要怕,挺一挺就过去了”。
傍晚,车停沱沱河兵站歇宿。晚饭和第二天早饭,我又是粒米未进。曹书记见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其实,他自己的感受估计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不过,他比我还要坚强,让人佩服。车上,刘俊宽同志先后开了枇杷和梨子罐头给我吃,但我还是吃了就吐,一时间,大家束手无策,无计可施。
晚上,好不容易盼到了安多县城。曹书记求哥哥、拜姐姐地挖空心思,托人给我弄来一小碗稀饭,但我还是不曾有福份领他这份情,喝了几口,又呕得一干二净。有经验的老西藏说:“让他安静,恢复体力。现在烦(关心)他,反而害他。”
第二天早上,曹书记又让刘俊宽同去送来米汤,我硬着头皮喝了几口。到那曲时还是不想吃饭,勉强喝几口热汤了事。车过当雄,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作物和三三两两飘着片片绿叶的小树,心头不觉一振,感觉精神也好多了。也不知谁叫了一声,拉萨到了。汽车这时好像也来了劲,一阵飞跑,一眨眼功夫,目的地——拉萨招待所就到了。晚上,招待所拿出当地可口的饭菜招待我们。但我仍然食欲全无,望‘食’兴叹,无福受用。
第二天早饭时,曹书记“令”我喝了几口米汤。由于好几天没有能吃饭,体力大降,只觉得四肢无力,没精打彩。当时在拉萨招待所工作的江苏泰县洪林公社老乡王国云(女)同志,得知“娘家”这次也有人援藏,立即找上门来,热情邀请我们到她家做客。
他乡遇故旧,不是亲人胜亲人。曹书记一反常态,欣然应允,随即带着我和刘俊宽一同前往。路上,谈及我途中已有好几天不思饮食时,老王(年40岁左右)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来帮你开开胃。看看如何?”
到家后,她走到门外东边窗子底下的菜地里(我们好奇地跟出一看,所谓的菜地长不过三米挂零,宽约一米开外,充其量也不会三四个平方大小。三面用小木条围上。别看园子不大,但却是“麻雀儿虽小——五脏俱全”,地里葱、蒜、小白菜、菠菜等应有尽有)拔回二棵已经起了苔、长得老高、翠绿鲜嫩的菠菜,捏下叶子清洗干净。一边生炉子烧水,一边将几只鸡蛋打在碗内用筷子急速绞拌。锅中水一开,她即将蛋汤倒入水中,用勺子拉动,然后放进菠菜,最后再加上味精、盐、油、葱花等调料。一会儿,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油飘飘、绿滴滴的菠菜蛋汤,捧到我的面前。
“戴书记,你先来,我给他们舀去”。王国云同志笑吟吟的忙个不停,转眼间,两只盛了菠菜蛋汤的小碗,连同筷子一起,分别送到曹、刘二位的面前,歉意地说道:“对不住,只能欺负二位了。”善解人意的曹恒龙书记忙谢道:“哪里话来,永久同志不适,我们沾光,多有打扰,有情后补。”说罢,端起碗来喝了一口,连声道“真香,真香”。
汤上桌时,感觉良好,经他这一渲染,我的食欲大开,捧起碗来先喝了一口,感到爽口开胃,再吃菠菜,似有丝丝香甜------。“好,坚持吃下去。‘人是铁,饭是钢’,有了营养,身体就能一切正常。”他们三人异口同声的道。
说来也神,一碗汤喝下肚后,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意,经他们这一“激”,不经意的出了一身麻麻汗,浑身捆绑,脑涨无力等症状,渐觉烟消云散。
这时,曹书记疑惑不解地向老王请教:“一路上,他一直好好的,为什么自从在五道梁帮助推汽车后,就一反常态,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晕晕沉沉,不能自持呢”?王国云同志感慨地说:“‘不吃一堑,不长一智’。高原严重缺氧,到四千米以上,氧气已经入不敷出,一般的人都会有或轻或重的高原反应。这时,只要你不去乱动,尽量减少体力消耗,慢慢就能调整过来。五道梁海拔五千八、九百米,为进藏路上的生死关。你下来推汽车,一上一下,一路走动折腾,高原反应加重也就不足为怪了。”我接着不服气的问道:“一帮人下车,为何数我反映最重?”“初次进藏,特别是那些自恃体质好、争强好胜、百无禁忌、毫无防范的人往往更会吃这个哑吧亏。不过有了这番经历,今后这方面就能应付了。”老王这番出自肺腑的经验之谈,如醍醐灌顶,让我们口服心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接下来我从拉萨到山南地区驻地泽当,再从泽当乘车翻越同是5千零88米的布丹拉山(又名加查山)到加查。一路相安无事,其中老王的教诲功不可没。
在加查时,我保持同老王同志的通信联系,并给她寄去内地的花生米等以致谢意。1981年,我内调回江苏后,因工作频繁变动,无奈与国云同志失去了联系。不过,那碗满怀患难真情的菠菜蛋汤,却总时时萦绕心际,永不忘怀。
上世纪80年代末,我从泰县有关部门得知,县通扬物资中转站有一名叫王国云的西藏内调干部的消息,不禁喜出望外,立即放下手头工作,驱车风风火火赶去一看,名对,人不对。我失望地跟对方招呼,约她方便时到我家玩,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定鼎力相助。
九六年,我到泰州人大工作后,也曾试探着与西藏拉萨市招待所打听王国云同志的消息。但终因年代较远,时过境迁,始终未能如愿。
2010年我抱着一线希望,再次拜托娄庄镇镇长陈希斌同志,试图通过她的家人,再次寻找王国云同志的线索。
我默默祈求上天怜惜,能遂我这个心愿——祝好心人一生平安!
个人简介: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