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代的召唤(13)
开水洗澡
戴永久
见到这个题目,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却是我在西藏期间的亲身经历。我援藏工作的加查县,位于藏南谷地腹部的雅鲁藏布江畔,这里海拔相对较低(平均约为三千八百米左右),山清水秀,水量充足,气候温和,物产丰富,素有西藏江南的美称。受自然、地理、历史、人文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这里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与内地有相当大的差异。
藏胞自古以来除每年过“沐浴节”集中清洗外,平时基本上除洗头而外,就不再专门洗澡。从民族学院毕业回藏的县、区及相关部门的民族干部,受内地影响,不少同志每次下乡回来后,也把洗澡、洗衣服作为必备的生活内容(但也有少数人不洗不换,依然如故,习以为常),这样,也为我们的生活开了方便之门。
每逢区里有下乡干部回来,区食堂炊事员益西同志,都会按约定烧好洗澡水。从乡下回来的同志,各自使用自家五花八门的器具,盛着巴经烧好的水回家盥洗。
由于我有着既是汉族干部又是单身汉的双重身份,区领导特别要益西同志,每次专门给我送二瓶开水(当时西藏使用的大多是特制的盛七八磅水的大热水瓶),再加上我自备的两只水瓶也同时灌满,这样每次有四瓶开水洗澡,也就绰绰有余了。
进藏后,当地驻军(部队机关与区委驻地相距不足千米)首长本想约我每次下乡回来,就到部队浴室去洗澡,当我得知部队平时训练、生产任务相当繁重,干部、战士摸爬滚打,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十分的辛苦。在高原恶劣的人居环境下,工作之余洗个热水澡,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享受与补偿。
因客观条件限制,那时部队的浴室也是池(浴池)小人多,忙时还得预约轮流享受,干部、战士皆莫能外。既然人家自己洗澡也有困难,我何必又去凑热闹。再说,区下乡工作的干部也不是我一人,其它干部怎么办?藏族干部请不请?藏族同胞是否适应汉族集体沐浴的方式也是个未知数,何况他们个性突出、思想单纯、容易攀比,弄不好有可能引起误会,给本来融洽和谐的军政、军民、甚至民族关系,增添不必要的变数,岂不有违初衷,得不偿失。
取得共识后,部队首长随之将他们枪械所特地敲打加工而成,大部分区干部都已拥有的铁皮澡桶,也给我送了一只,这样一来,我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洗澡了。
第一次洗澡时,我习惯地用搪瓷面盆从屋后水渠里捧了满满一盆凉水(西藏江、河、沟、渠流淌的都是雪山冰冻融化的雪水,一般水温只有三、四度的样子,人体接触感到冰凉刺骨),先放到铁皮浴盆内,再倒进半瓶开水后,用手一摸水温,凉飕飕的;又加入半瓶开水后,再拿手一试,刚脱冷气,怎么搞的?我不服气,再将两瓶开水一齐倒进桶内,再把手伸进去一验,仍是一盆温吞水。这时澡盆已有八成水量,如果继续倒入一瓶开水,即便不会外溢,水太满人也无法进盆洗浴;再者,加一瓶开水之后,盆水温度能否达到理想的程度,尚不得而知。
失败仍成功之母。我惋惜地将整盆温水全部倒光,重新从伙房打来二暖壶滚开的热水,吸取已有教训,我将凉水盆放在一旁备用,先向盆水倒入一壶开水,用手一掸,水温适体,再加入一壶开水后,盆水微微烫手,加上室内温差,正好可以洗浴。我连忙脱掉衣服洗了起来,边洗边加进壶里的开水以保持桶内水温。人坐在桶内用浴巾“操”水洗澡,桶水免不了外激,但西藏空气稀薄干燥,洒出桶外的水,只能在地上留下些许斑点,不经意间,四瓶水全部用光,人也洗得尽兴。
洗好澡后,接着打水来洗衣服,摆在一旁的凉水,总算派上了用场。洗完衣服,攀住水桶慢慢将水洒倒在室内地上,水在干燥的地面,未见什么大的流动就被吸干,留下的唯有淡淡湿痕。
事后,从先我进藏的区文书汉族干部易德富同志处得知,西藏高寒缺氧,空气稀薄,水的沸点一般只有七八十度,开水倒入置放于空间较大,又没有任何保温措施的室中盆内,热量自然散失较大,再加上人体与水大面积的接触,又不断消耗热量,几经折腾,水温充其量在四五十度之间,洗得快的恰到好处,拖拉一点,恐怕还会受凉挨冻。他还深情地告诫:“在西藏洗澡是享受,但也有风险,如洗澡时受凉感冒的话,那就麻烦了。你今后可得谨慎小心,多加防范才是。”我听后连连点头,觉得在行在理。
经过一阶段的实践和体验,我渐渐以为洗澡就这么回事,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神奇、可怕。思想放松,行动放纵。秋后的一天下午,我从乡下检查秋收秋种工作结束,回到区上,饭后,照例洗澡、洗衣服。

这时,天气晴朗,夕阳西斜,我宿舍门外庭院内几棵盆口粗细的国光、祝光苹果树上,成串有拳头大小、圆滚滚、红扑扑、粉嘟嘟、亮晶晶的苹果压弯枝条,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成熟的果实,像一群腼腆、顽皮的孩子,有的挤眉弄眼,有的东躲西藏,有的点头哈腰,有的摇摇晃晃,纷纷以各种姿态向树下的人们,频频点头示好。招引出来观看的区干部心动手痒,纷纷建议,趁区里干部集中学习这一难得机会,及时采摘。
小索朗书记听罢,随之召来在家的几位负责人一议,觉得可行。一声令下,大伙七手八脚地忙乎起来,我不假思索地三步两脚爬到一棵挂果最多的树上,将摘下的苹果,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放到同志们捧过头顶的筐子里,盛满了就送回室内,接过五花八门的容器,继续装运。这般川流不息的作业,我身着单衣也觉热气腾腾。
人多好办事,不一会儿,采摘任务就结束了。紧接着乘热打铁,将采摘的苹果先挑选一筐,送给部队尝鲜外,其余则按大小人等分配到户,途中有人要我回去加件衣服,以免作凉。我忙兴正浓,随声应答,并未行动。
待苹果处理结束时,太阳已经落山,气温急聚下降,我突然感到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赶忙回宿舍,添加衣服,以防伤风感冒。 当晚,上床后,我先是觉得浑身捆绑,微微头痛,继而额头、手心滚烫,盖了被子加上皮大衣,仍冷的直打哆嗦,头脑也像炸裂一般,疼不可当,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感冒了。
在内地,年青体健的人闹个感冒什么的,大不了吃上几粒药丸或打个点滴了事。但是,在当时的西藏惹上感冒可是犯了大忌,在高寒缺氧的条件下,人体自身对疾病的抗御和恢复能力,大为下降,缺医少药的医疗条件制约着必需有效的治疗,交通阻隔也让“救死扶伤”的良好愿望,化着泡影。“碰运气,拿命伴”成为时下不二的选择。
第二天上午,得知我感冒生病的消息后,在家的区干部纷纷前来看望、安慰。普布次仁区长特地让炊事员益西同志,送来开水和稀饭,小索朗书记更是眉头紧皱,沉思不语。一会儿,他不声不响地从家中捧来一只散发异香的小碗,用开水浸泡后,递到我嘴边,轻声轻气地说:“戴书记,麝香仁加熊胆汁,泡水治感冒,是我们藏族祖传的特效药,不管习惯不习惯,你得坚持喝下去,肯定会有成效的。”说着,就将药碗送到我的面前,我激动地双手接过药碗一看,碗内些许芝麻绿豆大小的绛色颗粒,伴和丝丝如固体酱油般粘稠的软烂物,经水浸泡得如淡淡的酱油汤一般,一股夹杂不知名状的异香扑鼻而来,我埋头就喝,只觉满口的苦涩化成一道清凉,直线随食管进入胃内,我顺势躺下,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中午醒来,感觉舒服了一些。下午,按索朗书记的叮嘱,又往药碗中,添加了点开水,用筷头捣碎药物,反复拌和绞动,待其融化到像微黄的酱油汤时,埋头一口乞喝得只剩药渣,随之就躺下休息。夜里,体温逐步正常,一阵好睡,让我倍觉轻松。早上,我乘热打铁,将剩下的药物加入开水后喝得一干二净,还坚持着吃了半碗米粥,坐了片刻后,仍上床躺下休息。
一觉醒来,觉得有些饥饿,并渐有食欲。我起身到菜地里间了几根小白菜,做了一碗烫饭粥,吃了下去 。又经过一夜休息,我渐渐恢复正常。这次“大意失荆州”,付出的“学费”虽然不高,却及时给我敲了警钟,使我提高了警觉。
打那以后,在藏期间,我一直保持着健康的体魄。特别是在我感冒犯病的危急关头,小索朗书记无私地将自家备用保命、连当时本地人也是“可得而不可求”的珍稀名贵特效药麝香、熊胆拿出来给我服用,更让我铭刻于心,终身不忘。
“烈火炼赤金,患难见真情”。浓浓的藏汉民族情谊啊,你不愧为济国安邦,边疆永固的济世良方!

个人简介: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