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约耍权

                     缪荣株

天寒地冻大雪封门。财主穿着宝衣，拥着美人，喝着美酒，啃着烤羊羔。那宝衣折起来可放在掌心，穿的时候轻轻地一拍，大得像条被子，又轻又软又暖，周围的人都沾光感到暖烘烘的。财主怀里拥的美那人叫马芸环，老百姓都叫她马人环，是花一百亩田从苏州妓院买来的。

弥漫的风雪中，乡下负责打官司的乡约从门前走，几次扭过头来，只听得马人环娇声艳语，只闻得酒肉飘香，心里多么想财主唤他进屋去歇一歇，躲过这场暴风雪。管家的说：“要不要喊乡约进来坐坐？”财主说：“客气个什么？”管家的说：“乡约大小也是个管事的，将来说不定有麻烦事碰在他手上，要他帮忙怎么办？”财主说：“走一步看一步，到时候现钱买现货。”财主照旧饮酒作乐，眼皮都不向狼狈的乡约抬一下。

走在风雪中的乡约狠狠地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他咬咬牙“腾”地升起了一种欲望：娘的，走着瞧，路上不遇桥上遇。财主怀中的马芸环对乡约也翻了个白眼，又继续拿着羊腿往财主嘴里塞，浪笑着。

这年大年三十夜，财主家早就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佣女们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拎着装有石灰的蒲包在家前屋后，河边厕所、田边地头到处印上了元宝的印记，当一个佣女将蒲包挂到堆草的屋梁上时，忽然惊叫起来：“老爷，死人了！”佣女这一叫，惊动了正准备接兆迎神的财主和全家，大家奔过来一看，原来屋梁上吊死一个人，那舌头耷拉出半尺长，眼睛暴突得像两只牛眼，十分怕人。财主忿忿道：“真晦气！”

这吊死的人是财主家的佃户，为了还欠下的三石租，财主家上门去逼租，一家人穷得没法过年。夫妻两商量，别的没有办法只有吊死在财主家里一死了之。男人说他去上吊，要女人好好照应孩子。女人说，你是一家之主，还是我去死吧。夫妻两背着孩子哭着哭着，男人突然破涕为笑说，镇上的姑奶奶从苏州做生意回来赚了一笔钱，我去向她借钱还债，说不定姑奶奶还能给点年货回来。女人想想，也只有如此了。男人离开了妻子，哪里是去借债，他是找借口脱身到财主家自寻死。

大年三十夜，财主家惹出了这场官司，全家也没心思过年了。财主给了管家五十两纹银，让他去找乡约想法了结这场官司。三十夜黑星，伸手不见五指，路上到处冻得硬梆梆的。管家提着灯笼摸着黑路，跌了也不知多少个跟头，找到了乡约家。乡约正在陪人搓麻将，看见管家头也不抬，嘴里反复地哼着麻将曲儿。管家在一旁站立很久，弯腰对乡约说：“乡约，老爷家出了个人命事儿，这里有纹银五十两，你去处理一下吧。”乡约头抬都不抬，继续沉浸在红中白板中。管家站了两个多小时，腰站得疼，腿都冻麻木了，他想，五十两纹银看来请不动乡约，只好回去向老爷回报。

财主又让管家带去了一百两纹银，这回乡约开口了，只说了三个字：“放下来！”管家得到了乡约的指示，犹如皇帝开了金口，屁颠颠地回来报告了财主。财主得到了指示，立即命人将吊着的尸体解开脖子上的绳索放下地来。放下来好长一会儿，乡约没有来，下一步怎么办呢？财主只得又命管家去向乡约请示。管家跑到牌桌旁，乡约依然没有抬头，也不吭声照打他的牌。管家暗暗地向他口袋里塞上纹银二百两，乡约开口了：“吊起来！”管家回家和财主又照办了。

管家就这样在财主家到乡约家的冰雪路上来回折腾，摔了无数次跟斗，过年的新衣路上跌跟斗撕破了，胳臂上、腿上伤痕累累，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目不忍睹。他一次比一次的更多的向乡约口袋里塞银子，换来乡约的话只是重复着那六个字：“放下来！”“吊起来！”前后一共三上三下，塞了六次银子，乡约只是不动身。管家累了，财主也急了，他对管家说：“你去向乡约保证今夜牌桌上输赢全由我包！”最后一次，管家几乎带着哭腔，跪在乡约面前：“行行好，我腿都跑断了，请大人拿个办法。”这回，乡约伸了伸懒腰，说：“唉，打了一夜麻将肚子饿了，叫你们家老爷准备顿羊肉美酒吧！”这还有话说？管家两只脚恨不得溜儿打到屁股，又跌了十几个跟斗，也顾不得揩泥、揉疼处，奔回去让老爷准备羊肉美酒去了。

乡约说话真算数，这里热腾腾的羊肉美酒刚上桌就到了，乡约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捧起美酒就喝，抓起羊肉就啃，旁若无人，财主和马芸环寸步不离，在一旁殷勤添酒加菜。马芸环脱下财主身上的宝衣随手披在乡约身上，那双火辣辣的眼睛把酒后的乡约撩拨得心痒痒的。见乡约酒足肴饱已露醉意，财主趁机说：“请乡约帮忙。”乡约说：“我已经帮了一夜的忙了。”财主不解。乡约说：“你知道我要你将尸体三上三下是什么意思？”财主皱皱眉想了一会儿，脸上方才露出喜气。乡约这时竖出了三个指头，财主会意，立即到库里去取银两。不知为什么，财主临走轻轻地关上了门，屋子里只留下马芸环和乡约，周围静悄悄的。宝衣的温暖，美酒的躁热，美人的撩拨，适宜的环境一下子使乡约色胆如天，天赐良机。乡约饿虎扑食，马芸环也迫不及待，两人环在太师椅上火速完成了美事。事毕，马芸环括着微微气喘的乡约冒着细汗的鼻子说：“你真刁，要了人家银子，还玩了人家的女人！”

后来官司打到了衙门，乡约向县令回禀了尸体脖子上有三次被勒的伤痕。县令事先收了一千两纹银，脱口而出：此案与财主无关，是一桩典型的栽赃移尸案！

财主了却了官司，笑嘻嘻的。了却了官司的财主立即冷却了乡约，又恢复了常态。

摘自《姜堰坝口故事》书稿  原载《中国武侠传奇故事》

作者简介

         缪荣株，男，1944年1月生，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人，1968年12月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州晚报》专栏作家、姜堰区作协副主席。主编《泰县金融志》《姜堰名人》，分别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凤凰出版社出版。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报告文学》《中华散文》《雨花》《福建文学》《新民晚报》《扬子晚报》等中央、省、市报刊发表文学作品700多篇，多篇获全国、省市奖，30多篇作品被《散文选刊》《今日文摘》《小说精品》《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民间故事选刊》等入选。出版小说集、散文集5本。2020年第四期《今古传奇》，2020年6月中国作家网发表长篇小说《银行风云》。此外，60万字纪实文学《胡锦涛和姜堰》，主要叙述高祖胡沇源13岁 在清·道光年间（1833）到苏北东台茶叶店学徒，一直写到胡锦涛中学毕业，其间126年的家族史。纪实文学从2018年1月27日每周六在加拿大多伦多《大中报》读书栏目发表，至2020年11月5日已发143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