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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在酒瓮里的丈夫
缪荣株
清·道光年间，泰州陈德兴煮酒，儿子陈网小在外面吃喝嫖赌，家道日渐衰落。
陈德兴生过几个儿子都未养大，生这个小儿子时，用一张鱼网张着，才收留住的，因此叫网小。陈网小从小被娇惯，长大后自然没出息了，在被陈德兴一次责打后，陈网小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陈网小不知走了多少日子，总算在南方一个海岛上的一家杂货店落下脚。杂货店主有一小姐年方十八，貌若西施，媒人踏破门槛，一个也没有说中。也是前世姻缘，小姐见了陈网小，两人一见钟情，父母也同意，为他们选择了吉日良辰办了喜事。
这天晚上，陈网小正要同房时，小姐眼泪汪汪连连摇手说：“不可！不可！”原来，这儿的人流传着一种“掉骨病”，也就是大麻风病。得病的人到一定的时候，会烂肉烂骨头，最后惨死。因此，这地方长期以来形成了个习惯：男女如果结婚，女方得先和别的男人性交，当地人叫过毒。所以待嫁的姑娘系着围裙不穿裤子，平时睡在路边更棚的铺上，掀开围裙遮作脸，任过路的男人玩弄，但不能揭开围裙看脸。这样做一是为了“过毒”，二是受孕后带着孩子出嫁，表示自己有生育能力。小姐不愿按习俗这样做，更不愿害陈网小，只愿和他做一个名义夫妻。于是就对他说：“你我二人情意缠绵，但不能结婚，只当兄妹相处吧。”
陈网小见小姐如此忠贞，就更加爱慕了，他说：“婚后即便染上恶疾，虽死无怨。”于是，陈网小和小姐完婚，婚后小姐怀孕了，小日子过得十分幸福美满。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陈网小果然跟当地人一样，得了“掉骨病”。先是手上的肉一块一块地掉，状如鸡爪，接着满身又像烂棉花，样子惨不忍睹。陈网小觉得自己在世上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就告别小姐，只身一人回到泰州。临行前，小姐泣不成声地说：“等我生下孩子，就带孩子去看望你。你若不在人世，我生为陈家人，死为陈家鬼，抚养孩子成人。清明和七月半到你坟上烧纸磕头！”话说到此，两人抱头痛哭。
却说陈网小一路上吃尽千辛万苦，受尽欺凌侮辱，好不容易挨到了家里。陈德兴见儿子在外几年竟然混成这副模样，心里又急又恨又疼。他知道这麻风病是没药医的病，而且极易传染，家里人只得把他单独关在房子一角的小天井里，每天按时送饭送菜。虽则送饭送菜，不是心狠，只盼他早一天一命呜呼，省得在这个世上丢人现眼，活受罪，棺材都替他准备好了。
陈网小被关的这个天井里有几只大酒瓮，为了防止老鼠、苍蝇等掉进酒瓮里，就用沙袋密封。陈网小关在天井里，除了送饭的仆人从门缝里端碗饭菜送来，亲娘亲老子也不敢进去。那天井里一股一股的臭人肉味儿刺人鼻孔，直想呕吐。陈网小身上疼起来的时候，就在酒瓮之间乱爬乱滚乱叫：“亲妈亲爹亲爷亲奶”，让人毛骨悚然。有一次，他实在疼痛难忍，不想要命了，就挣扎着爬起来扶着酒瓮，扒掉坛口上的密封袋，一头翻进酒瓮里。那烈酒平时泼在桌上，擦上火柴会“嘭”的一下燃烧成一片蓝色的火苗，现在那酒刺激着陈网小身上红鲜鲜的肉，发出“嗤嗤”的响声，直冒白烟，一股焦臭味飘出天井，疼得他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那个仆人从门缝里不见陈网小的影子，左喊右喊也无人答应，开门看见有一只酒瓮的密封袋不见了，酒气冲天。他跑过去一看，陈网小睡在酒瓮里，酒淹到了他的脖子。再看他身上，原来红肉鲜鲜的地方竟长出了细嫩的皮肉。他人呢，头歪在缸上正在打鼾呢。仆人连忙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陈德兴，陈德兴跑来一看，果然如此。他再细看，缸里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一条乌凤蛇。
再说陈网小的妻子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后，料定网小已不在人世，就满身重孝，就连那刚出世的婴儿也白帽白衣白鞋，腰上扎白带。母子两从天涯海角，一路风尘摸到泰州陈德兴家。陈德兴家人不知原委，望着一身重孝的妇人和孩子站立在家门前，以为是讨吃的，这样子对陈家多不顺遂，连忙将大门关上，直到母子在大门外哭诉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开了门。当小姐看到陈网小，只见他脸上粉皮娇嫩，白白胖胖，一介书生模样，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呢。
陈德兴为儿子和媳妇重新隆重地举行了婚礼。陈德兴家乌凤酒能根治麻风病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库存十几年的几十缸老陈酒被抢购一空。
陈网小成为乌凤酒的第一代传人。他和妻子悉心经营，那治好的病身则是一则绝妙的活广告。“陈德兴酒店”的招牌也换成“乌凤酒店”，一时红遍大江南北。
摘自《姜堰坝口故事》书稿 原载《古今故事报》
作者简介
缪荣株，男，1944年1月生，江苏省泰州市姜堰区人，1968年12月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州晚报》专栏作家、姜堰区作协副主席。主编《泰县金融志》《姜堰名人》，分别由江苏人民出版社、凤凰出版社出版。先后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报告文学》《中华散文》《雨花》《福建文学》《新民晚报》《扬子晚报》等中央、省、市报刊发表文学作品700多篇，多篇获全国、省市奖，30多篇作品被《散文选刊》《今日文摘》《小说精品》《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民间故事选刊》等入选。出版小说集、散文集5本。2020年第四期《今古传奇》，2020年6月中国作家网发表长篇小说《银行风云》。此外，60万字纪实文学《胡锦涛和姜堰》，主要叙述高祖胡沇源13岁 在清·道光年间（1833）到苏北东台茶叶店学徒，一直写到胡锦涛中学毕业，其间126年的家族史。纪实文学从2018年1月27日每周六在加拿大多伦多《大中报》读书栏目发表，至2020年11月5日已发143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