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约你，有酒有故事

文／李秀贤

究竟酿酒始于黄帝还是始于天上的“酒星”?究竟酿酒鼻祖是杜康还是大禹时代的仪狄?究竟是不是猿猴将吃剩下的果实、果皮扔到石缝里，发酵变成酒浆，酿成最早的酒?这些问题难于考证。我们能确定的是，从古至今人们习惯以酒祭神、以酒为乐、以酒贺喜、以酒改过、以酒消愁、以酒祝寿、以酒饯行、以酒言志、以酒示情、以酒慰己、以酒赠友、以酒咏诗等等，因此，有酒就有故事。

酒的故事，开始并不复杂。远古时“以酒祭神”，人们认为酒可以通天地、通神灵，人与天地、神灵沟通就得以酒为媒，所以就有“以酒成礼”的说法。《世说新语》的《言语》篇记载三国时著名书法家钟繇的两个儿子钟毓和钟会偷酒喝，给钟繇抓个“现行”。钟繇问钟毓：“你为什么要行拜礼?” 钟毓说：“以酒为礼，不能不拜。”钟繇问钟会：“你为何不拜?”钟会说：“偷本非礼，所以不拜。”这个故事，说出了古时以酒祭神成礼的规矩。其实，当时应该没有太严格的礼数，古人没有酒时也以水祭神成礼。《仪礼．乡饮酒礼》就写到：“太古本无酒，以水行礼，故后世因谓水为玄酒，不忘本者，思礼之所由也。”

酒的故事,应该是后来酒由神坛走进宫庭和王公贵族的家中，再后走向民间才丰富多彩。而酒在宫庭和王公贵族的家中时，故事也还很简单，体现了宫庭文化的高雅和王公贵族家中聚会的时尚风气，那时人们一般都会彬彬有礼地喝酒。孔子主张：“惟酒无量，不及乱”（《论语》）。庄子在《庄子．达生》篇中说：喝酒的人从车上摔下来，虽然会受伤，却不会死亡，因为醉酒的人“其神全”，精神不涣散，不会认识到危险的存在。这是唯心主义，但也可以说明当时人们主张专注喝酒，不考虑其他问题。

就是到了魏晋时代，一帮所谓的“名士”嗜酒成风，乱了“酒场”和“酒规”，认为“酒，正引人著胜也” （《世说新语》《任诞》），使酒的故事有了升华。爱吃“五石散”的王佛大说“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世说新语》《任诞》）；“竹林七贤”的阮咸“人猪共饮”；常与“竹林七贤”在一起的刘公荣终日共饮而醉，别人嘲笑他，他说：“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荣辈者，又不可不与饮。”

酒仙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世说新语》）。他视酒如命，任性放纵，醉后惯于脱光在房里活动，别人劝诫他，他说：“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 他写过一篇传世之作《酒德颂》，短短几十个字，就表明一个意思：“唯酒是务，焉知其余？”。阮籍人们称阮步兵，因为他在步兵营当过官。他为什么到步兵营任职？因为他发现步兵营藏酒很多。在步兵营，他纵情喝酒，从不管正事。《晋书阮籍传》说：“籍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这段文字说明阮籍恣酒的原因。他把“变态”当作“常态”，这是多么无奈和痛苦的事情。事实上，他以酒避祸，醉了就可以不问正事，就可以不违背自己的意志做事。他居丧无礼，他母亲去世时他正与别人下棋，他坚持把棋下完才回去，回去后一边喝酒一边哭。他安葬母亲前，蒸了一头猪来喝酒，喝了两斗酒再去与母亲遗体告别。这一刻，他号哭吐血。

但是，真正把酒的故事提升到精神文化的高度,让酒的故事更加精彩、更加富有文化内涵、更加深入人心的还是古代的文人墨客。他们斗酒斗诗, 诗酒联袂,寄意遣怀，诗增添了饮酒之乐趣,而酒则舒扬了诗的精魂；他们品酒、论酒、写酒，把酒的意象展现在文学作品中，名家名篇千古渊源，演绎着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王羲之醉酒《兰亭序》、张旭酒后狂草惊人、李白斗酒诗百篇都是千古流传的酒故事。我们可以想象一代梟雄曹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感叹；想象杜甫“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低吟；想象王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气概；想象王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离情；想象韩愈“断送一生惟有酒，寻思百计不如闲”叹息；想象范仲淹“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伤感；想象李清照“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的情景…

而我很喜欢想象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弃官归田的陶渊明喝酒的洒脱。陶渊明一生离不开酒，酒能帮助他达到潇洒自然的生命境界，谭日纯在《陶渊明与酒》中说他喝酒后“感性愉悦、忧勤自任、逍遥自得”。他好酒而不能常得，《宋书．卷九二．隐逸传．陶潜传》记载：某年九月九日，陶渊明于宅边东篱下的菊丛中摘菊赏花，恰巧江州刺史王弘命白衣人送酒来，便一起饮酒，酒醉才归。这就是“白衣送酒”的故事，寓意内心渴望的东西，有人雪中得炭，遂心所愿。我从不渴望有人雪中送炭，但闲情过剩时也盼望有人相伴，小酌两杯，樽前任性。我更喜欢想象“载酒问字”的真诚。《汉书·扬雄传》记载：扬雄“家素贫，嗜酒，人希至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 扬雄是汉朝著名的学者、文学家，他广览博读，通晓古今，很多人向他真诚地“载酒问字”。我乐意仿效古人，载酒问字，真诚地向有学问的人请教。我最喜欢想象苏舜钦“汉书下酒”的豪情。宋代诗人苏舜钦嗜酒爱书，饮酒不要菜肴，读着《汉书》，一边拍案叹息，一边豪饮。我特别喜欢，透过皎洁月光，眺望天空，想象苏轼“把酒问青天”的情景，感悟苏轼超然豁达、潇洒自适的心境。

当然，我们现在仿效古人，有点“西颦东效”，但“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的情怀古今共有，闲来小酌怡情，说说故事,不亦乐乎？喝酒的理由千万个，而戒酒的理由却没有一个，我们可以自带“土酒”，不必像李白“呼儿换酒”，也不必像贺知章“金龟换酒”；我们可以从“豪言壮语”喝到“胡言乱语”，再喝到“无言无语”；我们可以约定，酒的故事精彩一些，但要简单一点，不能违法乱纪、不能伤害身体、不能耽误事情。

今晚约你，就在街边排档，有酒有故事。 

2020年6月16日于儋州那大

作者 李秀贤

李秀贤，字开璜，男，海南省儋州市人。一直从事学校的管理工作，闲时勤于读写。出版著作：《口占成诗》（湖南人民出版社）、《随心说事》（香港新闻出版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