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害冻疮
文/倪高扬
前几天和几位本家相聚,高峰弟对我儿时印象最深的竟然是害冻疮。
是的,我小时候每年都害冻疮,最严重的时候两脚后跟上黄水流淌,烂成一个洞,好像直接看到里面的骨头。如今,每见到此处的疤痕,自然会想起那时的疼痛。
小时候的我,乖巧,不爱运动,进入冬天特别怕冷,加之那时地面湿度大,穿的棉衣、棉鞋少,保暖性能差,白天从膝盖向下总是冷冰冰的。
一进入寒冷的冬天,我的两脚跟就出现红斑,尽管开始时也尽力地保暖,但一切无济于事,接着就出现水泡、溃疡。溃疡之后麻烦就大了,每天起床穿袜子时虽然在冻疮部位贴上涂有冻疮药膏的纸片,但一天下来袜子和冻疮就紧紧地粘在一起。
晚上洗脚时,干脆将脚连同袜子一起放到水盆里浸泡,并不停地用手操水往冻疮处浇,使之充分湿透,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忍痛剥离。袜子连同冻疮处的外皮一起剥下后,红肉显现,惨不忍睹。
此时,用棉布吸干冻疮上的水分,或涂上冻疮药膏,或用棉花放在油灯上烧成灰烬撒到伤口上。上床钻到被窝里焐着脚,开始很舒服,待全身暖和后,冻疮就开始热疼,把脚伸到被子外面又冷疼。
进入深冬,便日趋严重,伤口发展到一元硬币那么大,成天流着黄水。到了这个地步,就穿不了袜子了,成天趿拉着鞋子(如果鞋跟拔起来就会磨擦到冻疮),脚后跟干脆裸露着,任其泛滥,成天忍受着冷疼热疼,希望冬天早点过去,夏天快快到来。我曾想,我如果能生活在没有寒冷的地方那该多好啊!
我寄宿在东鲍上初一的那年冬天,天特别冷,河里结了厚厚的冰。到了星期天我不能回去,家长也不便来看望我。每天晚上没有热水洗脚,我的冻疮没有了任何护理措施,白天就困在床上,不去上课,一日三餐靠同学带给我吃。
我们的教室建在田野里,一天晚上,同学们都去庄上看电影了,就我一人孤苦伶仃地蜷缩在宿舍里。校长担心我,就安排一名“坏分子”教师的妻子来陪同我这“革命小将”。
宿舍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我呆呆地坐在被窝里,那位女教师坐在我的床边不停地织着毛线。
一个周末,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我实在无法和同学们一起冒雪步行、过河回家。我独自呆在学校没吃没喝咋办呢?我二姑家住在学校东面的湖北庄,距离约为三华里。我避难似地忍受着寒风刺骨之痛,去了二姑家。
二姑一家人怜爱我,很热情。到二姑家后,每天不是下雨就是下雪,就被困在了那里。二姑一家五口人,全部在家编箔子,我就帮着搓绳,学着编箔子、打绳锤。哥哥姐姐们陪着我,有说有笑,每天晚上烧棉花灰烬帮我吸收冻疮水分。
我在二姑家二十多天一直没有出过门,感觉温暖如春。直到放寒假,父母才撑船将我接回家。二姑早已作古,如今回想起在她家那段“避难”的日子,我有一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
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冻疮自然一天天地开始好转,伤口周围痒痒的,想搔而又搔不得。它的愈合完全依靠气温升高和人体自身免疫力。每天望着日渐其好的冻疮,其心情如同《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盼望“天下的穷苦人都解放”一样。
到了夏天,好了伤疤,但忘不了痛。有人指点我在大伏里,每天将冻疮伤疤挨着晒得滚烫滚烫的屎缸边上烫。为防止冻疮复发,我奋不顾身,傻乎乎地做了,可是到了冬天,依然如故。
那时害冻疮的人很多,有的人手背鼓得像馒头,有的人双颊肿得像烂苹果,有的人耳朵边结满了血疤,我只有脚后跟年年害成烂洞。一直到上高中之后,我有了既保暖又防潮湿的高帮球鞋、皮底棉鞋、乌拉草鞋等,才彻底告别了害冻疮的惨痛之苦。
如今暖冬了,人们加之穿着各种保暖衣、保暖鞋、加厚袜,甚至使用暖宝宝、暖蛋等,几乎再也见不着害冻疮的了。我时常感叹,如今的孩子太幸福了!
2020.12.9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