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救命稻草
文/倪高扬
都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我穿过乌拉草鞋,虽然它粗糙笨拙,但干爽、保暖,为我所喜爱。其实,我们这儿的稻草同样堪称一宝,其作用未必比乌拉草逊色。
稻草,分穰草和齐头草两种。穰草是被碾软的凌乱蓬松的;齐头草是脱粒时有意收捆整齐的晚季稻草。在若干年的农耕时代里,稻草与农家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故有“救命稻草”之说。
小时候扫地时,母亲叮咛,“寸草上灰堆”,意思是稍长一些的草屑都要撮起来当烧草。那时不仅粮食不够吃,草也够烧。稻草是每天烧煮三餐的主要燃料。
那时的农家住房大都是荒垡根基土坯墙,上盖是厚厚的稻草,墙壁如同披着一件用稻草制成的蓑衣。这样的草房保温性能相当好,冬天住在里面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绝对不会像砖瓦房那样钻风钻雪的阴冷。
到了冬天,家家户户的床铺上都会铺上一层蓬松的穰草,我家每年还会将穰草当礼物一般送给城里亲戚铺床铺。它虽然不甚干净,但干爽、透气、保暖,不比如今的棉花胎、棕垫保温效果差。
记得以前过春节,家中到了许多亲戚时,晚上用稻草往地上一铺,打个地摊(通铺),几条被子往上面一撂,大家挤挤挨挨,一夜睡得暧和和的。据说有叫花子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和衣寄宿在农家锅门口的穰草中,安然无恙。冬天去亲戚家,我父亲用一捆穰草放在木船中舱里,我坐在穰草中一点都不感觉冷。
在一个严寒的冬天,我随生产队男劳力摇一条七吨的水泥船出差,晚上就宿在船拱子里。男劳力们出差经验丰富,临行前,穰草备得足足的。晚上睡觉时,不仅在船拱子里布上厚厚的穰草,还会在船拱上面布上一层,以抵挡霜雪的侵袭。早晨起身后,揭去船拱子上沾满白花花霜雪的穰草,下面水泥船板表面竟是干干爽爽的,一点潮湿都没有。我为此感到惊讶时,一位年长的叔叔告诉我,穰草是个宝,哪怕你只放一根稻草,这根草下面都是干的。
收割晚稻时,都是用滚筒机脱粒,稻草都会当着宝贝似地整整齐齐晾晒、收藏。进入冬季,我们一家人的空闲时间几乎都是和稻草打交道,全部投入搞事业——捶草、搓绳、打草包、缝草包。那时的草包卖给供销社,每条二角九至三角三分钱,过年添新衣服、打肉买鱼等一大堆开支全指望一冬的打草包收入。我和姐姐没日没夜地打草包,一天最多打过十几条。
说了大家肯定不会相信,我在时为区分所所在地的东鲍寄宿上初中期间,每周背着一捆草去,每天晚上摸瞎子搓草绳,星期六放学背着一捆绳回家。现在想想,假如那个年代没有充足的齐头稻草,就没有打草包的原材料,家中也就没有那笔可观的副业收入。那时的稻草到处皆时,唾手可得,本身并不值钱,其实它真正是个宝,是我们的“救命之草”。
稻草,在我们过去的生产生活中几乎无所不在。如:用捶熟的齐头草编草鞋(蒲鞋),用搓软的穰草放到冰冷的胶鞋里作鞋垫,用穰草装枕头,用齐头草编制扫帚、菩团、草帘子、饭焐子,用草绳结网包、草夹子;庄稼地里还竖着稻草人催赶糟蹋粮食的麻雀等。霜冻天气行船,用稻草撒在艎板上或绞成腰子系在艎板上用以防滑;每年冬季水利工程开始前,可一条条载满稻草的船只,缓缓驶向工地;霜降来临前,为大蒜、青菜、菠菜、黄芽菜等盖上一层薄薄的穰草被;鸡窝里、鸭栏里、猪圈里都要用穰草垫窝。
秋收期间,生产队就着手堆起一个小山似的穰草垛,为几头耕牛备足一冬的口粮。穰草也是兔子、山羊的越冬粮食,故又称羊草。在此不再一一枚举。
如今,烧煮电气化了,没人搓绳、打草包了,也没人用稻草盖房、铺床了。稻草不仅派不上任何用场,反而成了庄稼人的累赘,一度时间曾就地焚烧,严重污染空气。
稻草,您是我生命中的一位恩人,我对您很有好感,任何时候我都不愿意、也不希望任何人糟蹋您。 2020.12.14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