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下的男人女人们
作者:管儿
一
李来生拿着鸟枪,在大堤上的森林里转。
“今天天气真不错,收获也不少,真该我鸟痴走运。”李来生提着鸟枪,自言自语。
好大的一只老鹰!李来生蹲下,瞄准。
“救救我,救救我!”一阵撕心裂肺,充满恐惧的声音传来。
李来生端着鸟枪,向树林深处寻去。他看见一个男人正在追一个姑娘。
“扑通一声”,姑娘被树杈绊倒。
“哈哈,这回看你往哪跑,陪大哥玩玩儿。”那个男人扑上去。
李来生急中生智,冲着空中放了一枪:“住手!”他飞奔过来。那个男人听到枪声,以为警察来了,扭头就跑。
李来生来到那姑娘面前,看着她。她慌乱地用手捂着被扯开的胸前的衣服。
她很美,一双大眼睛恐惧地眨着,一条辫子已被扯乱,但却使她增加了几分妩媚。李来生望着她,顿生爱慕之情。
李来生背过脸:“把衣服穿好。”
姑娘穿好衣服,站起来:“谢谢大哥。”
李来生转过脸:“你是哪村的?咋一个人在这森林里转?”
“我没考上大学,心情不好,自己想静一静,谁知……”姑娘低下头。
李来生瞟了她一眼:“我叫李来生,因为最迷打鸟,人们都喊我鸟痴。”
“鸟痴?”姑娘扑哧笑了:“我叫蒋子涵,东村的,听说西村有一个人爱打鸟,原来就是你。”
李来生用手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送你回家,以后可要小心一点。”李来生偷偷地看她。
蒋子涵帮助妈妈收拾完家务,和她的青梅竹马,高中同学,好朋友——高志成,一起出去散步。蒋子涵告诉他,是西村的鸟痴李来生救了她。
“志成,我只知道书痴,棋痴,他这鸟痴,到底痴到哪种程度?”蒋子涵问。
“痴到那种程度,见鸟就追,就打,小鸟都认得他,看见他就躲,就藏,他轻易打不着鸟。我听说,有一次他拿着鸟枪去打鸟,想解手,他抱着枪上厕所。他在厕所里蹲着,看见树上有一只鸟飞来飞去,冲他叫个不停,一会儿歪歪头,一会儿又扑扑翅膀,更可气的是那只鸟还飞下来,捉了一下他的头,随后又立刻飞到树上,张着翅膀叫,好像在说:你在解手,不敢打我吧!叽叽,哈哈!李来生裤子没提,端着枪就追那只鸟,鸟吓得叽叽喳喳一个劲的跑,鸟没有追上,反道挨在街上乘凉的大姑娘,小媳妇一顿骂。”高志成说着,蒋子涵已经笑弯了腰。
二
乡村的夜色很美,从树间洒下的月光轻柔地铺落大地。李来生和好友张满,高福,沿着大堤游荡。
“来生,听说你那天救的那个姑娘很漂亮,还是一个才女,敢不敢去碰碰运气。”张满问。
“你小子一点正经的也没有,人家能看的上咱?”李来生说。
“来生,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好汉没好妻,懒汉子娶花枝,何况咱们来生,一米七五的个,英俊潇洒,咱村哪个女孩不想近乎近乎!”高福一说一大套。
“你这小子。”李来生追打他。
“高福,别撒欢了,你的那个子娟妹,正在那等你那。”张满提醒高福。
高福望了望东边柳湾,乐呵呵地跑过去。
“这小子,真走桃花运,摊上个富贵人家的妞。”张满羡慕地说。
“张满哥,都快三十了,该张罗一个了。”李来生说。
“我?二等残废,岁数又大,人又穷,谁肯嫁给我。”张满说。
“张满哥,我听说外边的女孩愿意到咱们这边来,怎么不去领一个?”
“等我把钱攒够,非领一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来。”张满折下一根树枝。
“对了,来生,东村那个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这几天满脑子全是她。”李来生说。
“我妈是东村的娘家,让我妈去提提亲。”
“人家会看上我?”李来生说。
“试试,你不去提亲,人家怎么会知道,错过这一村就没有下一个庙了。”张满说。
三
“子涵!”蒋子涵的好友秦素素在门外喊她。
“素素进来坐。”蒋子涵说。
“不了,子涵,咱们出去走走吧!”秦素素娇小玲珑,惹人怜爱。
“子涵,我好命苦。”秦素素哭了。
“怎么了?”蒋子涵问。
“我妈要拿我给我哥换亲,我不从,妈说‘谁让我考不上大学,咱家穷,不拿你换有啥法子,你就依妈一回吧,谁让你有一个不争气的爸爸’。妈妈说的泪涟涟。可是提亲的媒人说,那人是一个瘸子,三十岁,子涵,你说我还有什么活头。”秦素素悲哀地望望河水。
“那清凉透澈的水也许是我最好的去处。”
“素素,你说什么傻话,命运握在我们手里,凭什么让别人摆布?”张子涵说。
“唉,这里是农村,反抗父母就是不孝,听天由命吧。”秦素素擦着泪。她的哀叹,长长的,悲悲的。静静的河水卷起一层波。
四.
刘林开着车在大堤上行驶,猛然间,看见一个少女忧伤地站在河边,他急刹住车,预感告诉他:有人要跳河!
他跳下汽车,已经晚了,秦素素一头跳进河里。刘林连衣服没顾得脱,一头跳进河里,他水性不好。几个狗刨,总算把秦素素救了上来。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哎,哎,我说小丫头,你自己跳河还不算,差一点把我的命也拉上,下次再跳,千万别再让我撞上!”刘林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你为什么要救我,还是让我去死吧!”秦素素又要跳。
“别别,我求你了小姐,千万别再跳了。再跳,我可真的没命了。”刘林一把抱住秦素素,不撒手。
“难道你不要我死,你要我嫁给那个瘸子不成,你给我妈两千块钱娶嫂嫂不成?”秦素素生气地呜呜哭起来。
刘林被她的话碰的一愣,他不再嬉皮笑脸,低头看她:“你长得像一个小仙女,你若肯嫁给我,我当然乐不可支。”刘林打趣。
“你……?”秦素素抬起头,看救她的人:四方脸,人高马大,非常魁梧,眼睛总是笑咪咪的。
“小丫头,快上岸,做我的车,我送你回家。”刘林说。
“我不回家,回了家,妈妈又要拿我去给哥哥换媳妇。”秦素素又哭起来。
“别哭了,我给你你妈两千块钱,让你妈给你哥娶媳妇,这样总可以了吧!”刘林大方地说。
“你怎么那么有钱?”秦素素问。
“我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别人都下地挣工分,我弄了辆车给别人拉货,当然有钱,可就是没有人肯嫁给我。”
“谢谢你,恩人大哥。”秦素素扑在刘林怀里。其实素素一直就在他的怀里,因为为了救她,刘林累坏了,没有想到其它的因素。此时素素一搂他,才燃起了他的青春之火。
“这……”刘林翻翻眼皮,搂住她。
车在大堤上行驶,秦素素靠在刘林肩上,心里非常高兴。想寻死,却遇上一位英俊大恩人,我这一生就要交给他了!秦素素想着,靠的更紧了。刘林美滋滋地开车,眼睛笑成一条缝。
五
李来生提着鸟枪,在大堤上来回徘徊,时不时眺望东村,高福妈妈去给他去提亲了,他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刚才看见他就慌忙逃走的小鸟,探头探脑地在树林深处叽叽喳喳。
高婶回来了,李来生慌忙跑过去。
“大婶,咋样?”
“你小子要走运了,她妈妈一口答应,但是听她妈说,那丫头有个高中同学和她好,可她妈妈说,知恩图报是咱们祖宗传下来的,她会劝子涵嫁给你。”
“真的?”李来生跳了起来,端起鸟枪在空中乱放,吓的那些探头探脑的小鸟一下钻进树林深处。
“妈,我和志成进城开服装店。”蒋子涵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和妈妈说。
“子涵,我看你和志成就断了吧。”蒋子涵妈妈说。
“为什么,妈,我和志成来往您是同意的。”
“唉,这妈知道,妈已经给你应了一门亲,人家救过你,现在托媒人来提亲,子涵,知恩怎能不报!”
“是那个李来生?妈,我不了解他,和他也没有共同语言。”蒋子涵说。
“若是没有他,你这个黄花闺女,早就被别人糟蹋了,志成还会和你好?子涵,就这么定了。”
“妈……”蒋子涵哭着回了自己的屋。
六
月亮弯弯地挂在树梢上,高福很有节奏的冲王子娟家吹口哨。子娟放下手中的毛衣,悄悄地跑了出来。
“这么晚了,叫我出来干啥?”
“想你。”高福呐呐地:“到大树林去,我有话对你讲。”
他们手拉手高兴地向树林深处跑去。
树林里黑压压,只有星星偶尔透进树缝间,望一眼这神秘的世界。
“高福,有啥话?”子娟胸脯一起一伏。
“子娟,我……”高福搂过子娟狂吻起来。
“不,高福。不……”王子娟呻吟着,搂着高福躺在草地上。
“子娟,子娟!”高福急不可待地摸索。子娟轻轻地呻吟。在山崩地裂的刹那间,子娟就像躺在一个好大好大的空间里,像一朵大云彩。大云彩里面有两个很小很小的蚂蚁,在软绵绵的大云彩里蠕动,神奇而快活地蠕动。
高福高高兴兴地提着酒去拜王老汉。
“大叔,我……”高福悄悄地瞟一眼子娟。子娟跺跺脚。
“我想娶子娟!”高福终于鼓起勇气。
“娶子娟?”王老汉将烟扔掉:“拿来!”他伸出手。
“啥?”
“定亲礼。”
“多,多少?”高福问。
“两千!”
“啊?两千!”高福吸了口冷气。
“没有,别娶我闺女。”
“爸。”子娟跺着脚。
“丫头,你别打岔,这穷小子根本不配做我的女婿!”
“大叔,你……你狗眼看人低!”高福发怒了。
“好小子,闺女还没过门,先骂起老丈人来,你这个穷的掉渣的土坯子,我的闺女给谁也不给你。”
“你这个资本主义小尾巴,队里不干活,专弄自己的小菜园,小心上边把你的小尾巴割下喂狗。”高福愤怒地说。
“你给我滚!”王老汉把高福的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
“爸!”王子娟急的掉泪。
“高福!”王子娟追出去。
“丫头,你给我回来。”王老汉气的坐在凳子上。
高福垂头丧气地靠在大树上,闷头不语。
“哎,我说你成了哑巴,王老头诚心为难你,他又不是不知道你啥样。”李来生玩着鸟枪。
“就这样闷着,也不是个法。”张满憨憨地说。
“你看人家刘林,虽然咱们都管他叫二流子,可人家的大洋白花花。”李来生羡慕地说。
“人家救了个小妞,高中毕业,叫啥秦素素,说什么非他不嫁。他小子花了三千块,算是给他哥娶媳妇。如今咱们老实巴交的农民却没钱娶媳妇。”李来生说。
“我说高福,咱们跟刘林去借。”张满说。
“他肯借?平时咱们总二流子二流子的叫人家。”高福说。
“试试看。”张满咬咬唇。
“走,咱们三个人一起去。”李来生拍拍高福的肩膀。
“刘林,你看挂这儿好不好?”秦素素问。
“你说挂哪就挂哪,我的小媳妇。”刘林摸摸秦素素的小屁股。
“你,不正经,人家还没有嫁给你那,就这样动手动脚。”秦素素撅起嘴。
“小美人,你早就嫁给我了,跳河那天,你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展现在我面前,难道你还敢否认?”刘林眯着眼。
“看我不打你。”秦素素羞涩地用两个小拳头打他。
刘林攥住她的两个小拳头:“别打,打坏了,洞房那天晚上没有劲。不是对不起你。”
“你……死赖皮!”秦素素依在他的怀里。
“刘林,刘林!”李来生,高福,张满在院子里喊。
刘林放开秦素素。
“呦,稀客,哥几个请屋里坐。”刘林喜出望外。
“刘林,我们哥几个往日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包涵。”李来生说。
“哇!新房真阔气。”张满真是羡慕。
“刘林,我们哥几个来,有事求你。”高福说。
“你们哥几个不把我当二流子,看的起我,我愿意两肋插刀。”刘林说。
“是这样,我和王子娟的事,咱们是街坊,你知道的,他爸跟我要两千块钱。我们家你知道。”高福头低低地。
“嗯,没问题,你等一下。”刘林把秦素素叫到外边。
“素素,咱们的彩电,过些日子再买,行吗?”
“我没说不行。”秦素素眨动着眼睛。
“你真好!”刘林亲了她一下。拿出两千块钱。
“高福,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不够再来拿。”刘林说。
“刘林,以前我们错看你了。”李来生,张满,高福一起说。
“没什么,其实,子娟他爸种黄瓜没有错,我听说有的地方把地包产到户了,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我想咱们村也快分了,因为中央开会了,那时候,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刘林说。
“刘林,真的?”他们三人瞪大眼睛。
“那,我把子娟娶过来也种黄瓜。?高福欣喜若狂。
七
东方的太阳一下子从云里蹦了出来,又大又圆,村民们从一个个门里,懒懒散散地出来,无精打采地向生产队走去。好久没有高唱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社员们注意了,今天不上工,开会传达中央文件,中央国务院颁布包产到户责任制,把土地分到各户,自己愿意种什么就种什么,搞副业的搞副业,谁能致富,可以挣到钱,谁就是好样的。总之,上边中央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像咱们村的王老汉种黄瓜,刘林拉货都是合法的,可以说是我们村的带头人。”
世道变了,政策变了!村民们奔走相告!
高福心里像装了一个太阳,热的爽快。他有了自己的一份责任田,他要把王子娟娶过来,小两口种黄瓜,发家致富。
“大叔,钱我拿来了,两千,您点点。”高福小心翼翼地说。
王老汉瞟了一眼高福:“两千?三千我的闺女也不嫁给你!”
“您说话不算话。”高福心里像浇了一盆凉水。
“你也不用二两棉花纺纺自己,穷的叮当响,还想娶我的闺女。我现在是发家致富带头人,不是资本主义小尾巴,你割不了了。”王老汉神气十足。
“大叔,我也有了自己的责任田,子娟过了门,我两个齐心种菜,日子会好过的。”高福说。
“啥?让我闺女过门帮你种黄瓜?我的闺女过门啥活也不干,你养得起?”王老汉问。
“您不讲理!”高福又火了。
“好小子,你敢说我不讲理,我还不是你老丈人,你给我滚。我的闺女老在家里也不给你!”王老汉拿起一根棍子就打。
高福抓起两千块钱扭头就跑,正好和卖菜回来的子娟撞个满怀。
“爸,您干啥?”子娟抢过王老汉手中的棍子。
“子娟,以后你再敢去找他,我打断你的腿!王老汉气鼓鼓。
八
蒋子涵地在大堤上等高志成,她心事重重。曾记得,春来之时那满坡的绿柔和,温顺,驯服,那是她和高志成一边唱一边戏弄的世界。而深夏的绿则是一幅深沉的样子,不再那么活泼,却多了一种成熟,老练,河里的水是墨绿色,风儿微微弄起清波,嬉戏树影,树影却屹然不动,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
而她蒋子涵那?妈妈做主给她定了亲。她想威武不屈,就像江姐上刑场;她想泰然不动,就像大风摇曳的青松;她想稳坐钓鱼台,就像姜子牙钓诸侯。但是从小一把一把把她拉扯大的老妈妈,根深地固的报恩思想,她怎顶得住。世俗的风气,知恩不报历代让人咒骂。她就像一片即将枯萎的树叶,任风吹拂。
高志成约她在这里见面,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但是她下定决心,只要高志成让她跟他走,她义不容辞,甘愿做一个任村人骂的小人。她抚弄树叶,等待心上人。
高志成满头大汗地从林荫小道跑上大堤,似乎刚刚经过长途跋涉。
“志成。”蒋子涵温柔地叫。
“子涵,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给你去买一样东西,作为纪念,子涵,大妈找过我,我发现我不会给你带来幸福,我进城搞服装,风险太大,陪一万两万也是它,我不愿让你和我一起冒险,子涵,原谅我做出这样的决定。”高志成背过脸。
蒋子涵陡然挑起眼,继而又恢复平静,她的决心如坚石,势不可破,但是一下子让高志成几句话吹得云消雾散。
“志成,我明白。一定是我妈妈,这根深蒂固的报恩老顽固,它杀了我。”蒋子涵异乎平静地说。
她的平静令高志成陡然颤栗,他猛然转过身,眼里已蓄满泪水。
“子涵,不是我想抛弃你,而是大妈她忧忧怨怨,让我不忍心,违背她老人家,把你带走。她老人家说:我若把你带走,她也不想活了,她一辈子争强好胜,不想让人骂她知恩不报。”
“志成,我明白。”子涵咬咬牙。
“子涵,我给你一条纱巾,粉红色,像我们的爱,多姿多彩,子涵,我给你系上。”高志成从口袋里拿出叠的方方正正的纱巾,注视着子涵,慢慢的将她的两条大辫子挑起,将纱巾柔柔地给她系上。他的恋人,就这样送给了别人,他痛心疾首,但他又无力回天。
蒋子涵一双大眼睛久久地注视着他,无怨无悔。令他承受不住,他猛地将她搂到怀里。
“子涵,你别折磨我了,强装强者,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排山倒海,撕心裂肺,子涵,你哭吧,让这鸟儿听听你的悲恸,让这草听听你的悲伤。让这伟岸的树记住,我们曾经爱过,但又痛苦的分手。让这静静的河水记住,我们曾经爱过,但又无奈地分手。但是子涵,你记住,你有什么难事,立刻告诉我,我马上就到。”高志成抱着子涵,他不舍得,怎会舍得?这是他的爱呀!可又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