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绝对权力
曾经有段时间,小子被封为“节约大使”,负责全家的水电节约大事。如果晚上出去活动一会,出门前他会关上电视、空调以及各屋的灯。你洗脸,他会提醒你,洗脸水留着涮拖把,再冲厕所。总之,管起人来,挺像个官样。
最近,他又被他妈封为“洗刷监督员”,目的是为了改变他不能坚持洗刷的状况。这个方法倒是有效。原来常常忘记刷牙,现在矫枉过正,要一次用三种牙膏刷。我只用了一种,被其抓着衣领拖回。“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他说,“要不,我让你三种牙膏都用三次。”
这给我们提出了富有政治意义的新课题。不是权力的监督问题,而是,监督者出现权力滥用怎么办?总不能监督者后面还有监督者,这样无限地排下去吧?
附《时间简史》一节:
一位著名的科学家(据说是贝特朗·罗素)曾经作过一次关于天文学方面的讲演。他描述了地球如何绕着太阳运动,以及太阳又是如何绕着我们称之为星系的巨大的恒星群的中心转动。演讲结束之时,一位坐在房间后排的矮个老妇人站起来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这个世界实际上是驮在一只大乌龟的背上的一块平板。”这位科学家很有教养地微笑着答道:“那么这只乌龟是站在什么上面的呢?”“你很聪明,年轻人,的确很聪明,”老妇人说,“不过,这是一只驮着一只一直驮下去的乌龟塔啊!”

胡炒乱烧
要不是为了孩子,有些饭能糊弄就糊弄了。
问孩子早饭想吃点什么,他回答“随便”。“随便”是比较难做的,尽管不挑剔。
我把红薯切片,把萝卜锼丝,添水煮沸后,又下入两包秦老太芝麻糊,下面有红有绿上面黑乎乎的一锅就这样做成了。
盛到碗里,小子拿筷子搅了搅,尝了一口,说:“这不是芝麻糊吗?”
“对。”我说,“是芝麻糊。”
“你见过谁家把红薯萝卜放在芝麻糊里的吗?”他开始评价了。小时候喂他米粉,他也咕嘟咕嘟地喝。有一次我尝了一口,从此不再喂米粉。我觉得他不提抗议,是因为他不能开口表达。现在上小学了,词汇量也够了。他一边搅着碗里的稀粥,一边感慨:“我看,你胡炒乱烧的能力是提高了!”
这小少爷若是我老板,爷早不伺候了。
我耐心地给他解释这种做法的创造性。“不过,你说对了,”我说,“当年爸爸就曾尝试着鸡肉炒萝卜,大伙都说没听说过,我们给那道菜起了个拗口的名字,叫‘非为’。你知道这个名字来自哪句成语吗?”我问他,捎带着考考他的语文知识。
饮食对于我们家,尚处于初级阶段,原则就是填饱饥饿的肚子,把饭菜当艺术品欣赏享受的阶段还远没有到来。处在这个阶段,消费者应该现实些,不宜有太多的消极评价,否则,不但扼杀了厨师的创造性,也有悖于当初的消费标准:随便。
语言随着孩子长
五个多月时,孩子发出“阿达”“阿砸”的声音,我开玩笑说这是方言“爸爸”。
周岁时,能模拟声音,“吧-吧-呜”,说“下雨了”有点绕不过舌来。
两岁时,验血他哭着说“我打针就哭”。看到法桐上结出的圆球说“树上有足球”。
三岁时,“屋里有人吗?……有人想下棋吗?”
三岁四个月,一边哭一边说:“爸爸,你抱着我,对我说你不惹我生气了,说对不起!”
近四岁时,他说“我想撒尿,谁去拿盆?”告诉他穿上衣服自己上厕所时,他说“不行不行,外面关灯”。脱口而出的是《中华字经》的四字调。
四岁半,早上不想起床,说“我怎么刚睡下天就亮了?”
四岁八个月,“你把我从小养大,我把你从老养死。”
五岁四个月,“我想做个梯子,一直通到天上。我爬上去,摘好多星星。”
五岁五个月,“你这个糖有问题,真的。……我吃完了糖,就不想看书了。”
五岁十个月,“只要是快乐、幸福、健康、开心,一切OK!”
六岁两个月,“妈妈,来……该干嘛干嘛!你不来我扣你的工资了?……你还像个爸爸吗?”
六岁七个月,“爸爸,你现在想过别人送你一支铅笔你就脸红得像鸡冠子一样的生活吗?”
雪糕是辣的
“雪糕是辣的”这个谎言,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护过孩子的胃。
孩子小时候,担心雪糕刺激他的胃,所以,在路上见到其他小朋友吃雪糕,便告诉他“雪糕是辣的”。吮吸雪糕的样子和被辣的样子甚至声音都相似,就对他说:“你瞧,那小朋友辣得!”两岁多的孩子,限于经验,没能多想,比如,小朋友为什么不扔了它,或者大人为什么要辣他等。总之,他相信了,从不提出要雪糕。
第一次吃雪糕是春天去肥城看桃花。小子和他干妈家年长一岁的姐姐在一起玩得热,干妈给他们买了雪糕。品尝过清凉美味后,小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对我说:“爸爸,肥城的雪糕不辣!”我笑笑,不敢多说什么。
后来,他姥爷给他买了一次“玉米香”雪糕,他又长了见识,“济南的玉米香不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见到冷饮摊点,只问一句“这里有玉米香吗?”若没有,转身就走。
再到后来,知道“绿豆沙”也不辣。
再到后来,所有的雪糕都不辣了。
前些天,回到老家,回到亲人群里,小子要雪糕的愿望,很容易就得到实现,加上我盯得不紧,结果,上又吐下又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挂着吊瓶,小子还解释,说是水土不适,“换水换得!”
近来,小子常常醒来即喊“肚子疼”,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我感到有点怀念“雪糕是辣的”那段时光了——可孩子大了不能变幼,那段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尚方宝剑
两三岁时,小子曾有两次面对我的“巴掌”教育,英勇不屈,虽然最终说了“爸爸,我错了”。
这实际上也教育了我。对于孩子,巴掌的最大威慑力在于举而不落,真得落下来,“也不过如此!”。万一到了那么一天,孩子就是不认错呢?那一天将宣布我武力教育彻底失败,而且,败得无法收拾。
我决定以红花教育取代巴掌教育。我对小子说:“你若表现得好,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他问。
“亲一口。”我回答说。
他好像很失望,不是糖块等物质奖或小红花等形式奖。
我给他解释,“亲一口”是奖励中最高级的,是“无价之宝”。他听了稍高兴了些,但仍有些怀疑。用我们的实用主义来翻译一下就是“无价之宝有什么用?”以后每亲他一次,他总附带着解释:“亲一口是无价之宝!”
后来我告诉他,我每亲他一次,除了“无价之宝”外,还顺带奖励了一个“尚方宝剑”。
“也就是‘免打牌’”我得给他解释,“每次爸爸要打你时,你只要喊‘尚方宝剑在此’,爸爸就会停下不打了。只要你有一个以上的尚方宝剑保护着,爸爸就再也打不着你了。”
他大约不相信“尚方宝剑”的威力,当时就故意抗命不遵,惹怒爸爸要动手惩戒,他忙喊“什么什么剑!”看,连剑名还没记住呢,不过,他验证了宝剑的效用,因为我举着的巴掌停在了空中,没有落下来。
“尚方宝剑”也是一个计量单位,约等于人民币一块钱。我们原来计量单位常用“雪糕”或“烤肠”,比方说,他看中了一辆玩具而我觉得家中已太多,就这样劝说,“用这些钱,你可以买一百只雪糕(或一床雪糕)咧!”比较有说服力。而现在可以说“再不走,就扣两个尚方宝剑”或“背下这篇奖励十个尚方宝剑”。看他愿意拿多少尚方宝剑换,我可以看出他对这样东西的喜欢程度。
但一个“尚方宝剑”有时不只是一块钱,因为它还可以帮孩子实现一个愿望。比如,“我想吃肯德鸡”,那它可能等于20元或更多。
这种等于一块钱又等于一个愿望的汇率,曾经被小子将过一军。他说,“能实现一个愿望,对吧?我有一个愿望,我想让一个宝剑等于十个!”这个愿望可怎么实现?
现在回想起来,“尚方宝剑”的教育法至少在开始阶段是成功的。孩子每得到一个,都像得到了一个宝贝似的,高兴得又跳又叫。他会自豪地计着数“二十五个喽!”“三十个喽!”如果不想让他做什么事,只需要告诉他那要花费很多“尚方宝剑”,或者说“再不睡觉就要扣两个‘尚方宝剑’”,这样他可以自己衡量得失然后自己做决定。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成了这个教育法由好变差的转折点。
刚上一年级时,我去接他。他总是想方设法地要我给他买点什么,吃的或玩的。我对他这种习惯很不喜欢,再一次要雪糕时,我拒绝了。他先是求我,接着是哭,赖着不走。我急了:扣“尚方宝剑”一百个!
回来后我给他讲道理,他很后悔。其实比他还后悔的是我。我现在想是我耐心不够,且不体谅儿童心理。虽然后来表现好又把这一百个还给了他,但他好像从此不太热心了。直到后来他偶然一句话,我才了解这次“扣剑一百”对他的打击。在他看来,扣别人一百个剑是极为痛快解气的一招。
他说,“我要给妈妈发‘妈妈剑’,等她到了一百个,我就给她扣成零,到了一百就扣成零。”“为什么要这样?”我问。“她对我不好。”他回答说。
我扣他“尚方宝剑”,有时并不能让他服气。“尚方宝剑”是扣是奖,扣多扣少,全是爸爸说了算。他想出了抗衡的办法,要给爸爸发“爸爸剑”。
尽管他现在也还在乎扣剑,但“尚方宝剑”的教育至此基本上算是失败了,甚至把一个可谓“孝顺”的儿子都快变成“绝情”之人了。
四五岁时,他曾问“爸爸,等我长大了,你是不是就老了。”
“对呀”我说。
“你把我从小养大”他说,“我把你从老养死!”
虽然还弄不清“养死”与“养到死”的区别,也不知道“死”的委婉说法,但小小年纪,其情可鉴。
可现在他怎么说呢?“你扣我五个‘尚方宝剑’,我就扣你五个‘爸爸剑’!”他说,小学一二年级学的算术这时正好派上用场,“十二减五,还剩七个。快点挣啊,等你老了还得用‘爸爸剑’换钱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