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汉乖旦哭娘亲
一一选自《一个女干部的扶贫手记》
宝鸡 常红梅

贫困户乖旦被玉水村村民戏称为村里 “最幸福的人”。整天游手好闲,吊儿郎当,30多岁的人了,连媳妇也娶不到。有人问乖旦,“乖旦你都30好几的人了,整天还这样地不务正业瞎转悠,愁不?”
乖旦说,“有啥愁的,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祖国就是母亲,只要有母亲在,难道会看着她的孩子饿死不成?”这小子,别看懒,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问的人无奈地摇摇头,苦笑着走了。乖旦爹几年前去世了,他和72岁的老娘一起生活。乖旦娘是个瞎子,瘦得像把干柴,整天拄着个拐棍摸索着出出进进,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乖旦每月总有几天就把老娘就扔在家里不管了,靠邻居东家给碗饭,西家给块饼地维持着生活。邻居说,“乖旦你咋把你娘留在家里不管,人老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咋办?” 乖旦说,“我娘是‘佛’,你们对我老娘好点,积的德、行的善,将来都会变为好运气。” 邻居说:“还是你多关心关心老娘吧!积德行善,将来交好运,娶个好媳妇,生个大胖儿子,才是大福。”
乖旦说:“那不一样,我不要媳妇,我是贫困户,我遇事有‘祖国母亲’,‘母亲’养我一个都不容易,再养我‘一个婆娘两个娃’,该有多累!”
这样的一个游手好闲、油嘴滑舌的乖旦,谁也拿他没办法。但孙悟空再厉害,也还是有一个管住他的“紧箍咒”。乖旦最怕的却是他的包扶干部老孙。老孙已经50多岁的人了,但干工作一直兢兢业业,是机关里受人尊敬的“老黄牛”。在“扶贫”工作中,老孙更是表现出了一贯的热情不减,吃苦耐劳,信心十足。遇到乖旦这样“游戏人生”的贫困户,老孙还是头一个,也是最让他感到头痛的一个。 老孙发现,乖旦每月总有几天喜欢晒他的朋友圈,朋友圈里的乖旦穿得很洋气,不是在城里KTV唱歌,就是在外面和几个朋友喝酒,一副一醉方休的模样,日子十分快活逍遥。 那天,老孙又一次下乡来到乖旦家。乖旦家的房子是去年国家对贫困山区村民统一施行危房改造时新建起来的,院子里也铺了水泥,光洁一新。新家很漂亮,就是走了一辈子土路的瞎子乖旦娘走在上面不习惯,老觉脚下打滑。老孙刚把车停到院子里,就看见乖旦娘拄着拐棍从门里往出走,老孙叫了声“老姐”,老人听见有人叫自己,心里一急,脚下打滑,就要跌倒在房檐台上。幸亏老孙眼疾手快,把老人扶住,否则要出大乱子的。进屋一看,老人的被子胡乱堆放在炕上,由于常年不拆洗,被面上堆积的一层厚厚的污垢闪着银光,桌子上放着一碗不知放了几天的干面,面都干碗里了,发着霉味,让人看了作呕。 看着乱七八糟的家,无人照看的老人,想起“微信里的乖旦”,老孙这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忙拨通了乖旦的电话。
“乖旦你在哪里呢?也不回来看你娘,你看老人家都饿得不行了!” “我老娘过的啥样子,关你什么事?你要喜欢就带回你家养活去,我还要忙着打工赚钱娶媳妇哩!”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醉汉含混不清的声音。 “乖旦,说话可得讲个理,你如今占了国家扶贫好政策的光,新房也建起来了,就得好好孝敬老人,想着把日子过好,你倒好,把老娘扔家里,在外面又是KTV,又是醉酒的,对得起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KTV?我一个农民哪有这闲心情?” 老孙说,“你就别犟了,你那朋友圈早把你暴露了,要不是想多观察你几天,不是看见你老娘在家里这样,我现在才懒得给你打这电话。” 那边好像酒醒了,听清楚了是自己的包扶干部老孙,话马上软了下来,“叔,你甭生气,我就是个扶不起来的软蛋,我没手艺没技术,又下不了力气吃不下苦的,能在城里干个啥活?就是在家里待闷了,出来玩几天,嘻嘻!” 其实,乖旦“那几天”是出去“逍遥”他老娘的生活补贴去了。老人属视力一级残疾,养老金、低保金、残疾人补贴,还有远在云南的大儿子每月按时寄来的300元生活费,合在一起也有上千元。老孙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乖旦已经把他设置为微信里的黑名单,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说老死不相往来也不可能。其实乖旦心里贼着哩,万一老孙给上面反映剔除了他的贫困户,他嘴里常念叨的“祖国母亲”真不管他了,往后日子他可咋过? 虽然心里有好多的不情愿,但接到老孙的电话后,乖旦还是乖乖地回家了。 老孙说,“我看是这样,你娘现在这样,也确实身边离不开人,要不我给你家买两只羊你放去,这样一来可增加家庭收入,同时也可以给你老娘把饭按时做了,一举两得。” “那隔壁王麻子家正在建房,要不你去给当小工,可随时回来看望老娘。” “要不这样,”老孙说,“我给你买些鸡苗,你哪里也别去,在家边照顾老娘,顺便把鸡养好,也可增加收入。” 最后,老孙丢下一句话,然后心烦意乱地开车出村走了。 “孙叔您慢走。”乖旦说完“送别”的话后,吐了一口长长的口水:“嘿嘿!想让我那么快脱贫,然后把我当包袱一样地甩掉,没那么容易。” 说到底,乖旦一是太懒,更是怕自己的“收入”真的一下子上去了,把他的名字从贫困户里面剔除怎么办? 回到屋,乖旦倒了一杯水,望着墙壁上的画说了句,“祖国母亲啊!您千万可别把我丢下不管了。” 老孙一走,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升起,乖旦又坐车去城里继续逍遥他的快活日子去了。 话说老孙回到单位后,一边在忙着单位里的琐碎工作,一边还在筹划着究竟该如何帮助乖旦真正脱贫的事情。这件事让他焦头烂额,端着一杯水不停在办公室打转,思维随之也在不停地运转。
乖旦娘是在早上起来找不到儿子,前屋后院不断急急奔走呼叫乖旦乳名时跌倒在家里的门槛上磕死的,据说头部流了很多血,死得很惨。乖旦娘死时,乖旦已经开始在城里继续自己的快活日子了,接到电话赶回来后,吓傻了。然后就抱着老娘的尸体一直在哭,刚开始时,村里人都以为这个浪子开始反悔自己的半生浑噩人生,彻底“回头”了,时间长了才听出些眉目,他是在哭自己往后的日子,没有了老娘的那些个“补贴”,他这日子可咋过? 看到老孙,乖旦就急急地跑了过来,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叔,你可不能把我退出贫困户,我老娘这一死,我的日子更难过了,你说咱祖国母亲都不管我了谁还管我?” 遇到这样的比物质贫困还可怕的“精神贫困户”,老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干脆开着车一溜烟走了。 后面传来乖旦的哭喊:“叔,叔,您不能抛下我不管呀!祖国母亲不能不管自己的娃呀!” 第二天,乖旦收到一个短信,老孙发来的:“祖国母亲很爱自己的孩子,不想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掉队,但她只顾‘扶’,不养懒汉,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的救星。” 五日后,老孙也收到了一条信息,是乖旦发来的:“经多日痛定思痛,为自己的前半生浑噩人生悔恨不已,我决心,从今天起,做一个勤快懂事的‘孩子’,为了‘母亲’的微笑。” 
常红梅,女,70后作者,本科学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金台区作协副主席,《金台观》杂志执行主编。300余篇作品散见于《散文》《散文百家》《延河》《厦门文学》《橄榄绿》《满族文学》《中国散文家》《陕西文学界》《教师博览》《华夏散文》《小小说大世界》《今晚报》《西安日报》《西安晚报》《华商报》《宝鸡日报》等杂志报刊,作品入选《2017中国散文排行榜》,获奖50余次。出版散文集《陌上花开》《一个女干部的扶贫手记》。主编纪实文学集《初绽的笑脸——寻找金台区33个脱贫群众的幸福密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