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鲍先生
文/倪高扬
鲍玉成先生是我从小学五年级开始玩,一直没有断过交的朋友,算算“友龄”已达54年。鲍先生的确是个文先生,从教是他唯一的职业,熟悉的人都尊他为鲍先生或鲍校长。
鲍校家庭出生贫寒,原住的老房子无一砖块和木楔,荒垡土坯墙,毛竹做立柱,芦苇编笆门,毛篙当屋梁。幸好有个二哥当兵转业扶持鲍先生读书。
到兴化中学读高中两个多月后,家中实在拿不出一粒米,鲍先生背着一袋小麦到学校投伙,食堂工作人员无情地拒绝接收。鲍先生无可奈何地背着小麦、行李和绝望,一步三回头地回家了。
相隔不足半月,政府下达给每个中学生100小麦兑换80斤大米的计划。鲍先生如获救命稻草,又背着米、行李和希望重返学校,可是,学校以“自动退学”为由将他拒之于门外。
鲍先生可怜兮兮地回家后,正如“当上帝关了这扇门,一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一样,很快得到了村里的重用,从扫盲教师、耕读教师成为民办教师,工作如鱼得水,教学游刃有余,可谓风光无限。
村里多少姑娘看好他,其中一位村干部姑娘向他表白爱意,一度情意绵绵,如胶似漆,但终因娃娃表亲的威逼棒打鸳鸯,迫使他走上一段坎坷的婚姻。鲍先生解除了那段婚姻痛苦之后,娶了一位贤惠善良、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对象,生了个聪明懂事的儿子,过上了“女耕男教”的甜蜜幸福生活。
鲍先生凭着自己认真钻研的教学态度,从普通教师当上了村小校长,“大复式”课堂教学成了他的拿手好戏。他使用着“没得办法的办法”,引导孩子自主学习、独立思考,放手让孩子“兵教兵”,孩子们的学习不仅成效显著,而且后劲十足,以致收益终身。
曾有外行人对鲍先生的“无为而教”嗤之以鼻,甚至妄加贬低,然而,他所教的莘莘学子高中毕业后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无疑与鲍先生培养的小学基础和良好学习习惯不无关系。
鲍先生为人厚道、友情为重。90年我家持证生了二胎女儿,因受传宗接代思想影响,就将刚生下的女儿悄悄送他家暂时寄养。
一个星期后,正当我家左右为难时,鲍先生提出:我家没有女儿,就给我家做女儿吧。他的想法让我既意外,又欣慰——孩子丢在他我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鲍先生夫妇将我的女儿视为亲生,视同己出。小哥哥与小妹妹更是亲如手足,情同骨肉。当时“计生”政策规定,“抱养”视同“超生”处罚,但是鲍先生的大哥、三哥未婚无后,村里人众所周知,村干部自然认同他家符合抱养条件。鲍先生也因此没有办理应有的手续,最终导致“民转公”时说了许多废话。
鲍先生很喜欢和三朋四友“碰头”喝酒,每每不醉不罢休,喝得烂醉如泥绝非三番五次。一天中午,他陪几位同学聚会结束,歪歪扭扭骑自行车回家,不慎摔了一大跤,斜躺路旁不省人事,幸好路人拨打了110。
我闻讯赶去医院急诊室看望,当躺在病床上的他得知我在他身旁时,立即跃起,右手作端酒杯状,充满激情地冲我:“倪校,干一杯!”家人见着哭笑不得,我顺手将他按下,“还干啊,再干就没命啦!”
事后四天,想起了自行车,去肇事地点一看,喜出望外——自行车静静地站在路旁,期待着自己的主人。
今年暮春,疫情有所好转,我打电话向他问安。电话那头的他像没睡醒似地吱吱唔唔。我断定他身体有恙,他说问题不大。
我驱车前往,一见面,吓我一跳,整个脸像个血盆,原来是昨天陪妻子去胡鲍看坟,中午酒大了,回家路上骑电动车连同妻子在公路上摔了。我提醒他,以后既然喝酒就不用骑电动车。他儿媳妇说:他有时在公路上一边开着车就一边打瞌睡了。鲍先生并不否认儿媳妇如此恐怖的描述。
以前我和鲍先生经常聚会,近年来渐渐淡化,担心他年龄大了,酒后又要骑车。鲍先生还有个嗜好——赌钱,甚至有点“滥”,小也来,大也来,陪朋友也来,陪陌生人也来,清醒时也来,酒大了也来,很多时候远远超出了“消遣”的范畴。纵观他的“赌史”,赢少输多,未曾输得倾家荡产,也曾输得“头破血流”。
我理解鲍先生。退休后的他无所事事,寂寞无聊,心里恐慌,不喝酒、不打牌,会把他憋死的。鲍先生是兴东镇牛车村人,乡下有屋,城里有房。今年69岁的他,走起路来弓背勾膝,脚板蹭着地面,与同龄人相比明显提前进入老龄。近年的他,城里乡下两头走。村里人认可他德高望重,家中办大事都请他出面料理。他之所以乐此不疲地奔波于城乡之间,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消遣吧!
鲍先生性子慢,文文雅雅,言语不多,风趣幽默,与世无争,达观大度,犹如大勇若怯,大智若愚。愿老朋友鲍玉成先生晚年幸福,健康吉祥!
2021.1.16

作者简介
倪高扬,泰州洋思教育研究所资深研究员,中国蒙台梭利协会认证讲师,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兴化市楚天实验学校创建办顾问,兴化东方巴黎幼儿园、泰州幼蒙教育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地方文史研究爱好者。近年,除了致力“点燃孩子心中的智慧之灯”、引导教师“成为孩子生命中的贵人”之外,有空便与书为友,爬爬格子,出版《敬畏教育》《有滋有味兴化话》等著作七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