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去了趟岱山
郭光明
尽管,泰山的别名也叫岱山,但又去的岱山,不是泰山,而是舟山的岱山岛。
又去岱山,与我而言,地理很重要。
岱山,地处浙江东北部,是枕着东海的一座岛。浙江东北部,是一片无法丈量的海域,枕着大大小小的岛屿接近四千,最大的叫舟山岛,其次就是岱山岛,是舟山市下属的一个县,近五千平方公里的海域,近四百个岛屿,如宝藏,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各自的海图上。
就像人们敬重泰山一样,人们敬重大海留给人们的这块栖息地,意义非同寻常。岱,取自世间最伟大的壮举。《风俗通》称其为“胎也”,而胎者,始也,未生的幼体,祖先所有造字的智慧,都源于对万物贴切的描摹。万物之始,阴阳之交,岱字跃出,犹如泰山,带着从天而降的光芒和暖意,崛起于烟波浩淼的大海,其他岛屿与之比较,只能望其项背。
而东海,东方之海,太阳最初照耀的地方,岱山得天独厚,意义非凡。但五百年的禁海,让这里人影寥若晨星,物产凋敝飘零,县治也是设而复撤、撤而复设,定不下心来,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方固定下来。如今,沉下心神的岱山,立刻就像太阳最先光顾的一样,令人瞩目。
一
又去岱山,我是在济南出发的。
出发时,天,灰蒙蒙的,飘着零星的雨珠儿。珠儿很少,也很小,飘在脸上,像许多现代人的近体诗,无关风月,不疼不痒,很不认真。而我是认真的,而且很认真。
飞机的A座,靠近舷窗。我认真地看见飞机,渐次爬高,心脏却像受惊的刺猬,缩成一团,又不舍窗外,于是张大嘴巴,翘起晕乎乎的头,透过舷窗,看前看后,就见头上有云,脚下也有云,只是天上的云,不像地上的云,裁扯着遮住天光,而是左一坨,右一坨,上一坨,下一坨,自成一体,互不干连,悬在空间,像舟山群岛,七大八小,望不穿,看不透。
第一次来岱山,是五年前的秋天。
五年前的岱山,对我来说,陌生而抽象。出发前,我打开百度地图,看它一眼,见“岱山”二字,浓缩成一个圆点,虚线圏出来的海域,像大拇指,指向杭州湾。怪不得岱山这么牛,仅一项海洋文学大奖赛,而且还是全国性的,一年不落地一搞就是七八年,直到现在也没停息的意思。
去岱山,需进杭州湾,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飞机,一种是高铁。坐飞机需要先到舟山,然后转乘轮渡。而坐高铁也没直达,需在宁波转坐长途大巴。那一次我是坐高铁去的,四个小时的高铁到了宁波,然后……然后犯了一个经验主义错误,费了周折。
本来,新建的宁波高铁站很人性。出了站台走地下通道,上了地面就是宁波的长途汽车南站,根本需要周折就可登上前往岱山的大巴车。但我的经验是,火车站离长途汽车站很远,需要花上十几块钱打车。受这种顽固的思维模式支配,一下火车就择路走上地面,乖乖跑到出租车候车点,排队等车,没想到好不容易挤进出租车,说目的地,就见司机师傅满脸怒气,摆了摆头,我以为他要拒载,却听他没好气地说了句:“你抬起头来看看!”顺他指引的方向,朝右前方只看一眼,我笑了,是尴尬的笑。原来,车站近在咫尺,赫然眼前,真是骑着驴找驴,昏头昏到家。
尴尬归尴尬,路还是要赶的。记得当时,我装模作样地绅士了一番,拖起旅行箱,很绅士地走了几步,一看时间,离发往岱山的大巴,还不到一刻钟。于是,我顾不得装模作样了,拖起旅行箱,撤丫子就跑。不曾想,我脚腿脚快,时间过得更快,等我到了车站,只有下午四点半的票了,还好,我有第二套方案——打车去北站,赶两点十分的车。没想到济南堵车,宁波也堵车,不足四公里的路程,竟走了半个多小时,眼睁睁地看着岱山客运公司的大巴远去,就是没辙。
不过,一个小时以后,已经是走向岱山的路上。
二
飞机真快。回过神来的时候,飞机引擎已经关闭。
眼睛转向舷窗。我见舷窗外的云团,由雪白变成了灰白,从高处徐徐退远,身体却像悬在半空,感受不到速度。飞机蹿出云层,抛出自己的影子,和云团的影子,它们相互追逐着,让我看见了舟山的影子,夺目,清晰,像幻灯片,满目群楼,高低错落,与陆地相仿,甚至没有两样。但地理让我知道,大海怀抱着它的两肋,却远比旷然的巴厘岛、普吉岛更具奇迹般的快意。
飞机的影子,与舟山的影子,追逐,迎合,执意叠在一起。就像五年前,我走出岱山码头时,不经意看见的那样,一个短裤短衫的女孩儿,头戴一顶太阳帽,白色的,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墨色太阳镜,遮去她的三分之一脸,很时尚,也很显眼。走出码头,我突然发现,她像着了魔似的,扔下墨绿色的旅行厢,甩开修长的大腿,奔向一个着海军蓝短衫的寸头小伙子。那一刻,就像眼前飞机的影子和舟山的影子,粘在一起,头碰着头,脸对着脸,嘴唇贴着嘴唇,旁若无人,亲密无间。
飞机降落普陀山。第一次去岱山,听到最多的地名,非脚下的舟山,而就是这座山,被称作“海天佛国”“南海圣境”。据说,道教时兴,方士在此炼丹;佛教兴起,僧侣将其作为观音道场;鼎盛时,建有四大寺、一百零四庵、一百三十九茅蓬、四千余僧尼,史称“震旦第一佛国”。明末诗人、南明儒将张煌言曾有《月夜重登普陀山》诗,言普陀山“海岸真孤绝,青青三两峰;月圆清梵塔,潮上翠微钟”,可见其山海相连,风光旖旎,幽幻独特,秀丽雄伟。
本以为,坐飞机去岱山,会滤掉大部风景。但铺展开的街巷、店铺、庭院,安静,干净,不染一粒尘土,像油画。偶有的汽车驶过,速度丝毫不减,像在油画中驶入、驶出。我看见三个和尚,从店铺里走出,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僧衣,与清寂的草木和谐、熔接,无法让人抗拒金塔上方的蓝天、白云!
舟山话与岱山话,同质同源。接机的舟山朋友,普通话夹杂着吴语方言,浊音很重,实在不普通。就像我第一次去岱山,他们的岱山话,若隐若现,像海市蜃楼,十句也就听懂两句,却因了同质同源,能看得见、听得到、讲得出、写得下,温暖,和谐,惬意,有趣,与在印尼或者泰国不同,虽然眼睛看得见,耳朵也听得见,但彼此的交流,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对牛弹琴,找不到交流的尺度,只能含糊其辞。应该说,这是地域文化的差异。
如此说来,文化这东西也很奇怪。两千多年的农耕文化在此生根,一千多年前游牧文化由此融入,四百年的海洋文化强势登陆,竟然在舟山人的穿着、言语的音符中,让人感受到保守中的灵活,灵活中的强势,感受到他们贮存的信息和智慧,甚至寄托着某种玄机和知识,让生活在陆地的人们,浅尝辄止。
三
殊路同归。这是见到三江码头后的直觉。
第一次去岱山,我的印象是,长途大巴从宁波城出来,驶向静海,又从静海驶进跨海大桥。那大桥,真长,无法想象,就感觉汽车在浩瀚的大海上头,长驱直入,直抵大海深处。原来知道,那是舟山大陆连岛工程的杰作,真正的天堑变通途。有人形容,那桥是一道靓丽的彩虹,将舟山群岛与内陆串连在一起。但车行其中,我没有这样的感触,只觉得桥与海域、海涛、海港、海岛、海船、海舰、海鸥、海鸟……自然相融,大有王者之气、国际之范,无以比拟。
而这一次来,以为坐的是飞机,从普陀山上下来,随便找上一条船,就可去岱山。结果,我错了。机场班车送我到了一个码头,抬头一看,还是三江码头。
说起来,地理很重要。但我不是一个好学生。比如“三江”,一直以为是上海的松江、金华的浦江、杭州的钱塘江,毕竟,它们史上有名、现代著名。殊不知,大错特错,需要地理老师给我补课。原来,舟山的三江,都是宁波境内、注入东海的江,一条叫奉化江,源于秀尖山;一条叫姚江,源于夏家岭;还有一条,叫甬江, 是宁波的母亲河,由姚江、奉化江两江合成,在镇海口流入东海。
狂补地理知识,清晰了从哪来,要到哪里去。而不管你从哪里来,有什么方式来,终究都要九九归一,都要归结于三江码头,在这里上船。
上船?听不少的旅客说是上轮渡,其实就是上轮船。样式与我从烟台到大连坐的轮船差不多,都是底层装物、上层装人的那种。不同的是,轮船装人的那层,又分出多层, 每层又安放着上下铺,比上高中时的集体宿舍还挤。而轮渡的上层,不但不挤,而且还是半开放式的,里面有茶餐。
轮船到岱山,一小时左右,这是我的实践。而我的实践还有:海水泥黄,不见蔚蓝;大巴上轮渡前,旅客得下车;大巴进了底舱,旅客可以进二层、上三层。
此刻,我站在三层的甲板上,迎着风,看见偶有的白云,接近大海,很舒展,也很惬意,丝毫没有压抑,浑然没有乘风破浪的感觉。而船尾,泥黄色的海水,动荡不定,却不汹涌,像是我与舟山的某个人有着牵扯,反方向地用力地拽着、拧着一床湿被单,周围的船、舰、岛、屿、鸥、鸟、燕……似乎都是地理的触须,拧成了“被单”的图案。我看被轮船撕开的泥黄色,像极了老家的耕田,犁沟都看得见。
其间,我看见了海豚的身影。白色的,约有三五只,很丰腴,也很活跃,潜伏在泥黄色的海水里,突然袒胸露乳,像成熟的女人,令人感受到一种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又是地理知识。海水为何不是蔚蓝而是泥黄?我困惑,但有答案。上次离岛,问过岱山朋友,他说甬江入海,夹带着大量的泥沙,海水能不“黄”?正因为如此,这一带的海域,成了鱼类活跃的场所。要不然,何以叫作岱衢渔场,何以称作东海的“活鱼库”?
我释然。
站累了,下到二层茶餐厅。茶餐厅的面积不小,比一口标准教室还大,来此消费的人也少,我点下一杯热咖啡,轻啜慢饮,见隔桌坐下一对情侣,男的是黑人,身体肥胖,身材魁伟,裸露的臂肌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棕毛。女的是白人,肌肤白净,身材修长,窈窈窕窕的,不时给那男人送上一个浓烈的吻。他们的旁边,早有一个白人老妪,骨瘦如柴,双乳干瘪下垂,穿着短裤短衫,见那对情侣来,收拾起简单的背包,孤独地走出茶餐厅,摇摇摆摆的样子,像台风旋涡中的一只蝴蝶。
四
现在正是禁渔期。每年的五月到九月,大约有四个半月的时间,是舟山群岛的禁渔期,岱山也不例外。这是我下了飞机,看了沿途出现的标语,包括岱山岛的路边标语,知道这个时期的东海,禁止捕鱼,不让渔民下海。
标语写得情真意切,目的只有一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千百年人们遵循的习性,需要有节制。应该说,这是一个集体教训。毕竟,地大物博,抵不住人口众多;资源丰厚,抵不住坐吃山空;人类与自然的磨合结果,此消彼长,彼长此消。就像舟山群岛,仅近海的渔场,可供食用的海产品八九十种,份额足以与山地、河流、田野之和相对应,但随时随地捕获,渔场再大,也只能败北。
渔网收起,渔船靠岸,大海安静了,以为岱山岛应该与内陆城市一样热闹。但出乎我的意料,层叠有致的街区,纵横交错的街道,人稀车疏,同一条路上走上几个来回,便有了熟悉的面孔,仿佛早已到过、住过。这是一种天然的归属感,别处少有。我开始相信,岱山不是远方,更不是梦!
五月的太阳,有些发烫。站在蜿蜒的海岸线上,大海浩瀚,吹来的海风,裹挟着浓浓的海腥味儿,眷顾着岱山岛的每一寸土地、草木。街道两旁的花儿,姿态怡人,温暖如斯,似与每一位萍水相逢的人,推心置腹。刚刚醒来的油菜花儿,一抹金黄,蜜蜂飞得很低,也很慢,怡然自得的样子,如岱山城,可圈可点。在陆地,人们往往倾心于某一区域的划分,而延伸出去的海,则推广了人们的想象。无疑,岱山岛当是陆地的边界。
红日西沉,暮云合璧。这是一个橙色的黄昏,奇异,瑰丽,像紫色画轴,叫人不敢逼视日暮。几抹淡红色的太阳,一不小心,跌进大海,橙色的光芒,瞬间洇红淡淡的小城。夜晚的大街,格外清冷,我梦游般地逛来逛去,感受海的味道,把时间忽略了,发现饥肠辘辘时,才想找一个能解决肚子的店面。
突然,一阵清香,随风飘来,沁人心脾。我循着这股味道,钻进一条深邃的小巷。小巷不新不旧,却都开着门,原是集中出售海鲜的渔巷。现在禁海,没有海鲜上岸,塑料包装的海产品,堆满一屋。只是,吸引我的,不是海产品,而是小餐馆的一位中年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算长的胡须,没有掩盖住他的沧桑,一双似海的眼睛,像是经历了狂风巨浪,铺展开一片镇定和坦诚,让我这个远方人感到安心。
“想吃点什么?咱们有……”中年男人的声音,安静、低沉,也像经历了大风大浪,敞开的坦诚,应该是他总是最好的一面。忽然想到朋友圈,炫酷的朋友往往也是一脸的坦诚,但背后呢?其实就是鸡毛一地!
一尾海鱼,半盘虾仁,半盘清炒扇贝,一碗散发着熏焦味的米饭,他说这些就够我吃的,再多就是浪费,这是我记忆深处最美味的大餐。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没有其他的食客。接下来的时光,就是与餐馆老板的闲谈,知道他的祖上也是山东人,讨生活讨到海上,定居岛上,他说岛上有七大博物馆,是别处少有的,很值得一看,后来又说些他出海的事,让我听来既神奇又陌生,很羡慕。能以海为生,跟海浪亲密接触的人,身上自带的冒险精神和拼搏精神,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很难想象。
五
在磨心山,靠近这些东方的树叶,看起来很朴素,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果不是聚居在一起,这棵靠近海边的低矮灌木,怎会是茶树?但它,就是茶树。
植物很奇妙。彼此之间的感应,让人觉得世上万物,纠缠不休。白栎、海桐、普陀樟、珊瑚树、新木姜子、短穗竹,是天然的防风墙;紫荆、苦楝、雏菊、风信子集体吸引着飞虫的注意力。植物们的共同努力,茶树开始泛起淡淡的兰花香,滋味沉潜、悠长。传统文化落至一片绿叶,成就了生活的经验和美谈,营造出别样的生活方式。
东方智慧,意会于茶,是一种精神。此刻,最好的事情便是,饮茶,品茶。这些东方树叶,状如雀舌,浸于水中,夸张地舒展、膨大、氤氲,美感异常,除了清香,还有心香,墨香也与之匹配,变换出的时间味道,一如励志名言——先苦后甜。
茶苦脑香,趋向心性,富于禅意。茶园旁的慈云极乐寺时光依旧如两百多年前一样稠密。寺前的银杏树,枝繁叶茂,蓬勃的生命,年年新绿,岁岁金黄。丝带缠身,满树吉祥,像佩戴着一生的勋章,蕴含着土地、阳光和执着。经久不息的生命力,任何的一场相遇,智慧的人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将地域清晰地分割,都会让人顶礼膜拜。
我发现一群鸟。嘴巴细长,爪子也细长,脖子是褐色的,还带着白点,原是受国家保护的池鹭。池鹭被眼睛捕捉,大胆的梦想,潜入它们的翅膀,起起落落,宁静而美好,似乎梦想与理想没有矛盾,人们笃定选择的世外桃源,是梦想,也是理想,只需人们精心划分现实和内心的区域,让现代的生活简单些、干净些、轩敞些、通透些,犹如池鹭,风一样自由穿梭、飞翔,不是臆想。
中午的餐桌上,摆着草莓、樱桃和桑葚,都是陆地的时令鲜果。这在济南,在这样的季节,并不稀罕。但岱山的朋友说,这些草莓,这些樱桃,这些桑葚,不是“舶来品”,而是土生土长,是为远方客人的“特备”。听了这样的解释,我是木然的,却没有坚持到一分钟,我顿时尴尬,立刻汗颜。原来又是地理。
岱山本岛,陆地面积刨去不能生长庄稼的滩涂和山地,能够种粮食、种蔬菜的,不足七万五千亩。而这点儿土地,别说养活接近二十万的岱山人,就是每年的观光游客,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所以,岱山朋友说,有朋自远方来,老祖宗的“不亦乐乎”,迤逦到他们这里,不是简单的喜悦、热情,也不是海参鲍鱼,而是土生土长的蔬菜和瓜果。
吃饭不能没有海鲜。他们说,现在虽是禁渔,但来岱山不能没有海鲜,尽管海而不鲜,都是冷库里挖出来的冰冻品,但一如东沙古镇的空气,满满的海腥味儿,咸涩而潮湿,浓烈而诱人,像丰盈的书香女人,令人难忘。
真得错怪了他们,也难为了他们!
六
鹿栏晴沙,其实,是鹿栏山下的海滩。
鹿栏山,我只看了它一眼,没有上去。而阳光从鹿栏山上倾泻下来,海滩却既不是银白,也不是金黄,而是接近了黑色。虽然沙子一如青岛、海南的海滩,晶莹,细密,温暖,赤脚踩下去,居然没有留下脚印。而且,上次如是,今日也是,原来地质不同。看来,地质与地理同属一个学科。
此刻,与地理无关。我见海滩的人们,穿比基尼的,抑或叫泳衣的很多,但很容易识别,欧洲的白人,肌肤的白的,是健康白的那种,自信而优雅;阿拉伯人的肤色,说白不白,说黑也不黑,头发带着自然卷,脸上散出着明显的宗教感;杂色皮肤的人,孤僻,显得自卑,单个地躺在海滩上,晒着太阳。而女人是否已婚,从体态上就能分清,未婚的女孩,苗条,安静,轻描淡写;已婚的女士,屁股滚圆,脂肪肥厚,大大咧咧,不怎么讲究……走进鹿栏晴沙,如同走进一个人体展览馆。
我是来看海的,不是看人。看海,说白了也是装。作为一个欲望载体的人来说,去岱山不光是看海,还要逛海、游海、追海、吃海、出海……总之,岱山能填满你的欲念。只是,太多的这海那海,我是吃不消的,只能把活了半辈子的躯体,交给大海。还好,大海并不势利,接纳了我,并给予我爱的抚摸。
记起小餐馆老板的话,岱山博物馆很值得看。也是,区县博物馆,珍藏着“我是谁”“从哪来”,是一个区域的历史浓缩,不能不看。于是我换下泳衣,直奔博物馆。出租司机问我,要去哪个博物馆,我摇头,说岱山有几个,他说有渔业博物馆、灯塔博物馆、台风博物馆……一个小县城,一口气建了七座,应该说,是中国唯一的,难得!
……
离岛的前一天晚上,我又走在小城的大街上。晚照很美,也很干净,暖调的橘色投放在街边,有种渲染的效果,没有那种沧桑的感觉,看不出它有多古。一辆汽车迎面而来,又闪着红色的尾灯离我而去,白炽的光线拆来又拆去,像撒出的盐,嗅上一嗅,有股海腥的味道。
其实,岱山的古与不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静谧如古,走了还想再来!
(第十届“岱山杯”全国海洋文学大赛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