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永驻的暖，溶化了多少冰山
文/牟维列
（第一篇）
序曲
大杂院里乱哄哄，进进出出都是搬家人，而姬大娘家却无半点乱腾的痕迹。其实，她和姚慧( 大儿媳 )早已把该包的都包好，就连锅碗瓢勺油瓶子，也塞满两个大木箱，就等上夜班的老头子( 秦大爷 )，天明借来地排车。
从不吃饭店的姬大娘，这晚被孙男弟女，簇拥进极陌生的饭馆。小孙子嚷着让奶奶点菜，姬大娘看著花花绿绿的菜单，像看天书般的懵了。秦大爷接过，这个这个地点了十几样莱，姬大娘说点这一桌得花多少钱，还是凑合吃饱就行。儿子不愿意，孙子说奶奶抠门，秦大爷折衷地说一半儿炒菜，一半儿韭菜肉水饺。姬大娘风趣地说俺看行，反正明儿搬走再也不回来，就吃滚蛋水饺吧!
静夜的大杂院不宁静，树上的知了，东一个西一个地听着。往日灯火通明的门窗，永远的黑了不少，仅有的几户还亮着，姬大娘的家就是其中一户。院子地的苇席上，孩儿们已睡熟。秦大爷推起自行车，劝老伴回屋睡会儿，不闻回声的他知道为什么，也就默默推车出了院子。
关上院门，姬大娘在院内这儿走走，那儿摸摸，望着一户户黑漆漆的门和窗，昔岁的五味杂陈涌上心头。谁家在院子里摆婚宴，谁家夫妻吵架她去劝，谁家关起门打孩子不让外人管，谁家老人有病差人来找她，谁家......姬大娘就这么走着、摸着、泪流着，不觉天已放亮。揉著困眼走出屋的姚慧，瞧见婆婆仍在这家看了那家走，就知恋旧心难舍，欲语又止的向院门走去。
姬大娘听到院门响，仅看见个背影，便晓是谁。突想起今儿搬家，匆匆走向席地睡着的孩子们。
乔迁宴
东北西南走向的南辛庄大衔上，一溜的地排车，被十几人簇拥着，向接壤的济微路慢慢走去。地排车的前面，秦大爷骑车驮着姬大娘。
多半辈子没离开过市井的姬大娘，望着济微路两边的夏季风景，别提那个高兴劲。这边的菜地里，西红柿挂在绿架上，紫茄子有圆也有长，爬秧的黄瓜顶着花。那边的地里，地瓜秧由近而远，望去颇像硕大的绿地毯; 几小片玉米吐著紫红的缨子，绿岛般的散茂在其中。村庄的印象，早已在姬大娘的记忆中逝去。今突闯进她的瞳孔，既感陌生，又在陌生中，涌出亲切的潺潺回流。远处山峦莽翠，缓缓的向她走来。倍感亲切的她问老伴，秦大爷气喘吁吁地说，这是卧龙山，您小时，就是达这儿进的济南府。
姬大娘一家搬迁的新居，在王官庄西南不远处，周遭围著蔬莱庄稼地，隔着一条济微路，就是秦大爷说的卧龙山。快到新居时，姬大娘跳下车，颠著小脚四处望，心里说着赶上好时候了。
膝下三双儿女，还有老邻居来帮忙，往楼上搬家，是用着她老两口的。长子( 秦若水 )发话，先把爹娘的家安顿好，在搬各自的家，弟弟妹妹和帮忙的人皆响应。人上了年纪，需求就没那么多，有床有橱，有个炉子能做饭就行。秦若水安顿好爹娘的住处，就去帮弟弟妹妹搬家，而他的那两车家具，却仍在太阳里晒着。
突然来了两位抢着帮忙的陌生人，秦若水正要客气的婉拒，帮忙的青年人，放下手中搬起的、里面盛着杂物的大铝盆，伸手指向中青年，这是管咱这片的许轩石，许主任。我姓唐，名辉，叫我小唐就行。秦若水听罢介绍，忙伸手逐一握着，就是搬家挪个窝，咋能劳驾二位领导来干活。客套话听着烦，同在一个片区生活，就是一家人。
姬大娘的三个孩子，住的比她高两层。许主任和小唐，楼上楼下来回抢着搬，劝他俩歇歇吸支烟，都被笑颜手婉拒。这让秦若水的媳妇( 姚慧 )心里很是不落忍，商量着安顿好后，说啥也要谢谢这么好的亲民领导。您在这里照看着，我骑车去王官庄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点的饭店。
帮忙的叫着嫂子，该搬最后两车了。他两家都安顿好了? 大件的已摆好，小件不用俺们。解开捆绑的绳子，大包袱小包袱，放到不碍事的地方。搬大件是个力气活，两三个壮汉办不了。尤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棕绳编的、褪了色的红木床，死沉死沉，没有八九个人，甭想搬进楼上的住宅里。大伙先歇歇，抽烟的抽烟，喝水的喝水，待会咱们一起搬。说此话的是许主任，小唐掏出自己的烟分着。一位帮忙的坐在红木床上，摸着棕绳编的床面，二十多年前，俺家也有这样的床; 可惜呀，一个下午就被劈成了柴火......许主任拍拍忆旧的小伙，说着省的你搬家请好多人帮忙。多好的身体，借著搬这张床，重新体会体会它的厚重不好吗? 有听懂的，也有没听懂的，但笑声却唤醒坐在床上的人。
红木床被八九个人抬到楼梯口，横着放下，侧面竖起。床两头各有两个人抬着，中间五个人，三个人抬床腰，两个人扶着床不让左右摇晃，喊着号子，一阶一阶的慢慢往楼上移动。床到楼梯转弯时，重量几乎全压在低处的搬床人的手中，控制床摇晃的许主任和小唐，比猴子反应还快，嗖地钻到低处帮着抬。就这么坚难的、汗水如注的，拐了楼梯数个弯，总算搬进秦若水的新宅; 接下来的大立柜，几个橱子，就成了小菜一碟。
姬大娘和老伴，正在新居里干着小活，许主任和小唐一前一后，笑呵呵地进了屋。秦大爷见来了生人，心里嘀咕脸上疑，姬大娘更是惊得眼发直。小唐见此尴尬的场景忙解围，说着许主任就管这片区，是来义务劳动的，不要工资。这是咋说的。听明白的姬大娘，忙拿起抹布擦椅子，秦大爷更忙不迭地递烟又划火。
许主任说不会吸烟，抢过抹布擦椅子。小唐看着桌上的一摞相框，问挂在哪儿好。姬大娘忙说这是俺儿的活，催促老伴赶紧沏茶，秦大爷却找来锤子和钉子。看到老伴手里拿着的家伙，姬大娘哭笑不得，让您沏茶，不是找锤子，真是个半聋子，话落自己去沏茶。小唐按照秦大爷的指点，踩着凳子，叮叮当当，砸好几个墙钉子，数个相框就挂好了。
小唐正擦着踩过的凳子，秦若水就一步迈进门。哎哟我的两个好兄弟，这么脏的活，你俩咋还干上瘾。今儿说啥也不能走，就在老爷子这儿吃顿便饭。说着提起网兜，里面是用荷叶包著的五香毛豆、猪头肉、烧鸡、油炸花生米。见此盛情，许主任和小唐忙婉言谢绝，姬大娘和儿子，还有老伴，连拉带扯，说啥也不让走。许主任说着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就看著二老的这番诚意，俺俩也不能走。可是真有耍紧事，都和人家约好，不能失信呀。
安顿新居的活，没有个三五天，是干不完的。姚慧进门见少了两个主要的人，无厘头地发起火。人家大小也是个领导，帮咱搬了多半天家，说啥也得留下吃顿饭呀。您可好，让人家空着肚子走了，以后咋见面说话?
姬大娘见儿子挨了媳妇的熊，打圆场地说，不是没留人，是人家真有要紧的事不走不行。
乔迁新居的宴席，里外屋摆了两桌。不喝酒的小儿子两口，陪着娘和嫂子，外加上侄儿，在里屋吃着无酒宴。外屋的秦大爷，让恭喜的酒把脸染红，话也多了。大杂院住的够够。十几户挤在一起，用一个水管子，早晨上个茅房还得排长队。最怕泄肚子，不等排上，就拉了一裤子。笑啥笑，这样的丑事我也干过，老婆子羞了我好多年。要不是经七路拓宽，俺一家四户，咋能住上这么宽敞的楼房。
回单位的路上
姬大娘有个习惯，逢家中有稍大点的事，不和老伴商量，每每都与秦若水商议出个所以然，大事更甭说。
这不刚吃过晚饭，就催著小孙子( 海涛 )上楼找他爹，说奶奶有事，让他下楼去说说。儿子捎上来的话就是圣旨，秦若水让媳妇先吃饭，他去看看娘有啥事，说回来在吃。
秦大爷刚沏上茶，秦若水就进了屋。叫着爹和娘，海涛连饭都不让我吃。也没啥大事，眼瞅快霜降，往年这时节，咱这四家子，早已把过冬的煤储好。今冬不能再和往年一样，大烟大火地过日子。刚搬进这么好的家，周遭的墙这么白，再就大烟大火的煤做饭取暖，过不了半个冬，就得把墙熏成老姜色。秦若水听著娘的话在理，可也让他犯起愁。才安装好的土暖器，再改造成烧大蜂窝煤的炉子，一家子还好说，四个家一起重改，不仅又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光搭人情就得两三桌。姬大娘看出儿子为难的脸色，说材料和人情的钱您甭管，只管请来师傅就行。
重新改造土暖器的活，前前后后忙碌了个把星期。试暖的那天，安装师傅像脚下踩着风火轮，楼上楼下不停地来回跑。这家暖气片温度咋升不上去，毛病出在哪? 那家炉子咋不旺，又是何原因? 找出炉子病灶和温度不升原因的师傅，活干了个小汗流大汗淌，直到秦若水满意为止。承诺兑现的姬大娘，背着小儿媳妇，塞给他一卷子钱，说出去谢好师傅们，找个好点的饭店。
说来也巧，酒过三巡，不知是谁说起买煤难。坐在秦若水身边的单师傅说，他有个舅爷，在八里桥煤炭场当主任，家里用不了多少，写个条子就办理。秦若水听罢，这层关系比他的拜把子兄弟还铁，干么不让他帮着买几吨煤。于是斟满杯中酒，双手擎起而敬，饮罢，说着吃菜压压，而后道出有事相求的话。没问题，这就写条子，要多少? 四个家，能取暖做饭，过个冬就行。
翌日上午，他用单位的电活，拨通拜把子兄弟工作的煤炭店，接电话的正是他的兄弟。讲明以炭换蜂窝煤后，得到的回应是有点赔，搭上电费，还得搭人工。要不赔找老娘，就怕是你这个干儿子，没这个胆。
秦若水是某单位的后勤科长，每年入冬，八里桥煤炭场，是他必去的场所之一。上面下拨给单位的取暖煤，只能在每年十一月，才能凭支票购得运回单位。秦若水虽然和炭场的开票人颇熟，自己家的额外用煤，从没向其提起过，只因街道煤炭店里有他娘的干儿子。
上午的天阴沉沉，秦若水骑车顶着北风走。刚停下车，就碰上煤炭场的开票人，叫著秦科长，还没到取暖的月份，咋就早早来了。路过，顺便有点小事，请教亓主任。亓主任的办公室在那头，上面挂着牌，开票人说罢，向营业室走去。
敲开亓主任办公室的门，满屋的人笼罩在烟霾里，他前脚进，后脚就被呛出来。边咳嗽边自语，媳妇说我是烟狼，真正的烟狼在这里。他用脚顶着门，深秋的风刮进去，却见门楣上向外卷出浓浓烟。过了好一会，霾褪了，屋里的人才看清楚。
亓主任接过纸条，又是酒兴时写的，你和俺外甥是啥关系? 秦若水忙按照事先嘱咐好的话说，朋友，好多年了。家里人口多，搬了家，仍在一个楼上住。是不是刚建在王官庄西南的那几座楼? 可不就是。那地方敞亮着呢。冬天的温度，比城里至少低七八度。说着话的功夫，许可的五六吨煤，在电话里变成现实。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牟维列，热爱文学，拙笔耕文。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中区作家协会会员，麒麟读书会暨麒麟读书会作家事业发展联盟会员。在都市头条等自媒体发表诗词约五百余(首)篇。
编辑：寒烟 子墨
编审：慧玲 思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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