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私塾启蒙
戴永久
1952年我九虚岁。这年秋天,父亲送我到庄上四先生黄如标私塾里启蒙受教。
父亲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只长方形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先生用白纸写成火柴合大小的字方方儿,每张一个字:什么日月水火土、东西南北中、丈尺寸元角分、金银玉财宝、天地君亲师等等。母亲用青布一叠,缝制成一个小巧的布袋,再装上长长的带子作书包。
父亲还用一块豆腐大小的青皮石,起早带晚,千刻万磨,制成一方小砚台,又化钱买了一枝毛笔、一块黑墨,一张“独凳儿”当课桌,加上一张小凳就配齐了上学的必备行头。
教室就锅便灶设在先生自家正屋前的三间附房中,二三十个年岁参杂的学生,也不分原有教育程度高低,按前低后高为序,紧靠两边泥墙,自备课桌前低后高渐次排列,教室前面没有黑板,先生用的桌凳正中摆放,一把二指宽,案头教课书上摆放尺把长的戒尺,特别显眼。
私塾沿袭因人施教的教学方式,按进校先后和年岁长幼分别授课。先生在家时,早课温故知新,先检查昨日所教读写内容,过关的再授新课,过不了关的挨打受罚,发回重来。下午大多是自学,先生在家时也会现玚巡查当场指点,先生不在家时,就由学长代行师责。
四先生风水知识一方闻名,信众甚多,所以平时常不在家。私熟因人施教,入学先认字方方儿识字,后读百家姓、千字文、增广贤文、幼学、中庸、论语渐次展开。
刚开始教识字只读不讲,味如嚼蜡,食而不化。学生黄宝元读“百家姓”,他将先生教的“冯陈褚卫”背成“黄二肚肺”,除被先生一顿毒打外,还落得一个“二肚肺”的诨名。
我隔壁邻居黄立松长我几岁,诨名细肉鳅儿,他识字不得法,时常因完不成学习任务受先生惩罚,长此以往形成“恐师症”,见到先生就两眼发黑,浑身冒汗,颠三倒四,答非所问。有一次老师教他背书,他竟信口开河说出“大卵子,刮坎子”的浑话,有意无意刺中身患疝气病症先生的禁忌。辱骂先生,这还了得!当场没头没脸的几个耳光打得他口吐鲜血,滩倒于地。先生怒气未平,又上门向家长告状,又落得一阵毒打。我们几个胆小的学生见状吓得要死。
先生在家,每天教我几个字,第二天早上认识出来后,再教新字,如此叠加,几个月下来我的字方方越积越多,塞满了铁盒。先生不在家,学长在家负责,那时的学长严广东身穿长衫,长发披后,同学称他反毛鸡儿,该公为人忠诚老实,循规蹈矩,行事刻板,深得先生器重。我们这些小学生“陪公子读书”,整天“迷羊子”玩耍,无人问津。
有天下午先生出去有事,“猫儿离了家,老鼠在家豁连车”,玩“躲猫猫”的人竟爬到屋梁架子的草堆上藏了起来,先生回来藏在架子上的人尽浑然不知。
学生们毕恭毕敬坐到位子上读书的读书,写字的写字,没有来得及下来的“调皮鬼”伏在草架上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骚动发出声响,惹得座位上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师板脸追问,胆小的学生指指屋上,伏在草架上头的人吓得如筛糠,“还不快死下来,看我怎样收拾你!”
师娘生怕出事,推托有话要说,将先生拖到门外,架子上的几个“活宝”,乘机连滚带爬,溜回自己座位上,装模作样,摇头晃脑读起书来。
调皮捣蛋、背不了书,默不出字、作业潦草、拖拉的天天有人罚站挨打。被处罚的学生个个小绵羊似地当面唯唯诺诺,服服帖帖,骨子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咬先生一口肉下来,以解心头之恨。离校后学生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恨不得将先生祖宗八十三代都骂下来,方才解恨。
一次,一群学生在大坟头挑猪草,常被体罚的学生泼口大骂尚不解恨,又在地上画了许多小人儿,边骂边用小锹儿砍斫。他们做贼心虚,生怕我们小学生回去“挑祸”,就胁迫我们也骂,要不罚跪。我们几个被迫鹦鵡学舌“四麻翁,没‘屌’用,大卵子,刮坎子”胡乱瞎骂几句了事。哪晓得有个家伙耍两面三刀,“放屁不曾断臭味”,转头就溜到先生家告密,将我们全出卖了。
当晚,四先生路过我家,气鼓鼓地要父亲将我要好好管教管教。我躲在一旁,听得真切,吓得躲到爹爹奶奶身边,连晚饭也没有敢回去吃。
第二天清早,我溜到教室推说凳子嫌“矮”需要更换,赶忙将独凳儿搬回家。此后再也没再去私塾上学。
下半年,在父亲的陪护下,我到邻村院子小学报名入学。暂短的私塾生涯开启了我“识字读书明事理,习字著文达古今”的人生初路,值得怀念。

个人简介:
戴永久,男,汉族,1944年4月出生,中共党员,大专学历,曾任小学教师,5个乡镇党委书记和县、市两个部门负责人。2004年退休后从事文学习作先后在"江苏生活快报""江苏散文报""山西科技导报""泰州晚报""姜堰日报""溱湖""罗塘"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等文学作品100余篇。现为江苏省作协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