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句永驻的暖,溶化了多少冰山
文/牟维列
(第三篇)

一场空欢喜
已经等的习惯了的姬大娘,这天上午刚坐上老伴的自行车,没走几步,就无奈地下了车。
路上摆放着长长的粗钢管子,路边被凿出一溜坑,沙和水泥卸的隔不远一堆堆的。有活泥的、有气切割的、有打磨管子口的,还有给管子包保温材料的,一片繁忙的景象。秦大爷搬起自行车,不会跳探戈,也被迫地跳起探戈,扭来扭去,躲着干活的人们。姬大娘的小脚,却像捣蒜的锤,匆匆走出咚咚声。
出了小区,踩着马路牙子,重又坐在车后座上。秦大爷慢悠悠地骑著车,似自语,又像是在对老伴说。小区供暖,管道应该走地下,居民房里才跑半明的管子; 可刚看到的户外供暖管子,咋不走地下呢? 管它地下还是地上,只要今冬能供上暖就行。
姬大娘让老伴驮她进市里,目的是去走亲家,听姚慧说,她娘的老陈病又犯了。路过果品店,香蕉橘子苹果买了一大堆,秦大爷正犯愁怎么拿。刚过完称的服务员,找来个空纸箱,还有个已不常见的网兜。秦大爷夸奖闺女心眼好,有眼力劲,抱起盛满的水果箱,姬大娘提着沉甸甸的网兜,迈着小碎步走出商店。她让老伴把车横在马路牙子旁,将提著的水果兜挂在车把上,自己抱起沉重的纸箱,嘱咐扶好车,扭头看着,缓慢地坐在车座上。
病已好的差不多的姚慧她娘,见女婿的爹娘来看望,边斥着自己闺女嘴快,边下床给亲家倒水沏茶。含喧的话没几句,就问起供暖的事。姬大娘听到供暖二字,别提那个高兴劲,把来时没出小区前,看到的供暖安装场景,连说带比划地讲给亲家听。秦大爷疑心仍在,但又吃不准,只能任老伴说啥就是啥。
吉尔机床的安装队,工作效率真是没说的。上午还在凿坑活泥切管子,下午就有一段半空焊接的活。只见焊花飞舞,不时还夹杂叮叮当当的声音。这是电焊工停下焊枪,用小锤敲打焊缝上的、乌亮的硬皮时,所发出的清脆响声,目的是检查有没有漏焊,如有立马补焊。
自行车拐进小区,姬大娘就下了车。望着一溜竖起的钢管,不由自主地走向前摸了摸,今冬不用再买煤取暖了。秦大爷没摸,而是推了推钢管,又用脚踩踩管子下面的水泥。邦邦的硬,才几个小时? 疑惑的他哪儿知道,这是用上速干水泥的结果。
秦大爷推车去了车棚,刚上到二层的姬大娘,就在楼梯转弯处,遇上她的老姐妹一一郝姐。知道吗? 咱这几栋楼今冬能供暖了。这么大的动静能不知道吗? 可不是给咱们安装的。睁眼说胡话,不给咱们安给谁安? 那是人家吉尔机床,给自己的职工宿舍安的。
姬大娘空欢喜大半天,刚刚还兴高采烈的脸,霎时变了色,心像掉进冰窟窿。

好人啊
八里桥煤炭场倒闭了,过冬的煤更不好买,这道激活有煤源可卖的个体人,就是价格比从前贵了几十元,而且只卖小到拳头,大到石头般的块煤。
这日下班的秦若水,邀请曾为他家改造过供暖炉灶的几位师傅,在饭店畅饮,其实是有事相求。当互饮到尽兴时,他问身边曾写过煤炭条的单师傅,烧大蜂窝煤的炉子,可否能再改回烧大块炭? 不用改,本就炉堂大,烧大块煤没问题。就是夜里封炉子,需活好炭泥,封住炉口,中间捅出个能看到火的窝,蹲上壶,让有毒的气体被烟道抽走。
腊月里,姬大娘听到北窗户外,有救护车的警笛声,下意识地靠到窗前。揪心的笛声消失,只留下车顶闪烁的红灯。几位白衣天使,抬着单架,提著仪器,匆匆跑上楼。
北窗户外的楼上,有和姬大娘特要好的老姐妹,见此情景,心就有些发慌。她让秦大爷喊大儿子,听到爹喊的秦若水,放下半晌不乏的早晨饭,就和媳妇风风火火下了楼。等在门口的姬大娘,见姚慧也跟下来,于是说您去后楼看看,回来给我说说咋回事。一头雾水的秦若水问娘看什么? 后楼有救护车,我吓得心直慌慌。姚慧明白咋回事,让秦若水把娘扶回屋,转身咚咚咚地下了楼。
回到屋里,为缓解姬大娘的紧张情绪,秦若水把本该过几天才和娘商量的事,提到今天的此时。他说咱这几家,去年腊月二十八,刚彻底大扫除过房子,今冬就不扫了。那也要把海涛住的屋再收拾收拾,要紧别把他用的书呀、本子呀、收录机放错地方,等回来用时找不著。年货该买啥,只能比去年多,少了可不行。您弟媳妇家的压岁钱要备双份,正月破五,她娘家妹抱着孩子来拜年,您这当姨夫的,也得多少拨点毛; 再说海涛上大学,人家也没少接济咱。
正说着,姚慧回来了,虽汇报的敷衍,但满脸的凝重还是露出端倪。当然,燃煤中毒的这一户,不是姬大娘的老姐妹,可对于受害者,谁摊上谁也是悲剧中人。姬大娘在没乔迁之前,也曾经历过燃煤中毒,那时姚慧还不认识秦若水。
话说那年冬天格外冷,外面寒风呼啸,屋里冷风嗖嗖,就连门窗缝也吹起口哨。秦大爷从厂里带回一摞子旧报纸,裁成二寸宽的条,在炉子上打了一锅浆糊,门窗缝全抹了个遍。拿起裁好的报纸条,先糊外后糊里,一层又一层,剩下少许的浆糊当饭吃。屋里渐渐暖和起来,入睡前的秦大爷,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忘记了,盛满水的壶没坐在炉口上。好多个夜没这么暖和,自然就在得到的奢望中,睡的沉又沉。姬大娘从憋闷中醒来,喊不出声,也推不动老伴,只能自己爬下床,一寸一寸的向房门挪去。门前的姬大娘,腿是软的,一只手艰难地撑起上身,一只手在门销上拼命地摸索。门插销应了求生的心愿,不在阻挡,两扇门突的被风推开了。冰冷的风唤醒秦若水,打着哆嗦,望见趴在门前的娘.......
姚慧说着可惨了,要不是邻居去串门,这老两口还真不过年了。说也怪,许主任和小唐是咋知道的,自行车倒了都顾不上管,紧跟着上了救护车。

不知道的婚礼
王官庄小区的老区协同并进改造工作开始了。挖好的路沟过道沟,连著栋栋楼,沟里铺设着水、电、气、暖管道,皆让每每驻足的人,观而欣喜。
然而,这种期盼了二三十多年的欣喜,却在姬大娘的家里喜恼参半。喜的不用说,恼字只为海涛的婚礼日子已定,再改婚礼日,怕是犯忌讳。姬大娘是犯忌讳的力挺主帅,应和者大有人在,而不赞同改日子的却了了无几; 只有个不倒翁的姚慧,在左右逢源地听着最后的改与不改。
海涛是同意改日子的。终身的婚姻大事,如果没有个娶进门的好环境,过起日子,一旦遇上磕磕碰碰,冉冉就会拿婚礼日的不顺说事。听烦了的他愤愤甩门而出,去了楼下。达此过的许主任,见海涛一把把地薅着垂柳叶,他让后楼中过炉煤毒的二位老人去楼洞等着,转身拍拍海涛的肩膀,再过几天就成人了,还祸害咱小区的树。不好意思的海涛,曲拉着地上的土与小石子,低著头嘿嘿笑。
许主任搀扶二位老人来到姬大娘的家,海涛跟在后面。秦若水倒着茶水客气地问有事吗? 从楼前路过,见海涛为婚礼的事,冲着树叶发火,我和二老就上来了。姬大娘重新说起犯忌讳,秦若水却说那是过去的老黄历。
就为这事,一家人争的面红耳赤,真不值过。姬大娘又想说,被许主任劝住,问邀请的贴发了吗? 得知还没有,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着看了会儿,边放回本子边说请贴照发。我和安装队的单队长商量商量,把咱这栋楼的室内供暖安装延后几天,等海涛婚礼完了去度蜜月,再回来安装。打乱人家的工程安排能行吗? 先干二老住的那栋楼的活,乱不了。这可怎么谢你? 姬大娘,我还没谢谢你呢。自从你一家搬到这儿,不知帮我化解了多少邻里矛盾,尤其是老大难的供暖问题,你没少陪着我挨骂。
几天后的清晨,楼下贴好双喜字的秦若水两口,瞧着楼前的路,打扫的这个干净,寻片落叶都难。姚慧说许主任这个人,说的话没掉地下的,就是没说过的,也能干到人的心坎上。秦若水也有同感,这样的贴心小领导难找,不光是对咱家。自从后楼那两位老人中过炉煤毒,许主任天天一大早就去二老家,帮着把炉子烧旺; 不管多么晚,听话的二老,都要等他来封好炉子才睡觉。
两串长长的爆竹炸了个满地红,花轿车的门开了,海涛抱起的新娘,就要往楼洞走,被司仪拦住,指着眼前下的火盆。新娘连撩带搂,抱着婚纱裙,小心翼翼地迈过火盆。重又抱起新娘的海涛,被婚礼上的同龄人簇拥着,跪在爷爷奶奶和爹娘的面前。认祖的头磕过,得到的厚厚的认祖钱,在红包里露出大半截。两人相觑,谁也不好意思接,道是司仪替新人收下。再扣首,爹娘的红包薄又薄,接在手里感觉不到啥。
南行的列车上,新娘见桌上的饮用水喝没了,让海涛去餐车买几瓶。海涛说咱剪子包袱锤,谁输谁去买。于是两个人齐说着剪子包袱锤,结果是海涛赢二输一,新娘只好去买瓶装水。倒在软卧席上的他,从衣怀里掏出爹娘给的红包,借着昏黄的车顶灯,取出一页纸: 海涛,刚娶进门的儿媳,原想婚礼上把新购的房子的产权证给您俩,可红包装不下,只好写几句代替的话,等您俩蜜月回来再给。
星期天是秦若水睡懒觉的日子,窗外喜鹊叫不醒,姚慧更没折,只能等他睡到自然醒。然而,今天早晨却没这待遇,不醒也得醒。打着哈息还想再睡会儿,突地捂住耳朵刚要发火,睁开眼的他,立马怒颜变乐颜。许主任叫着单队长。瞧你下手这么狠,指定关系不一般。秦科长还没搬到这儿之前,俺俩就认识,他一户四家的土暖器,还是我帮着改造成烧大蜂窝煤的呢。
延后的供暖安装,一干就是两个多星期,还不包括各家土暖器拆除的活。为干活既方便又不扰民,凡是切割管子和套丝的活,都在楼下道边干。然后,再搬运到各家各户,逐个地抹上铅油,缠好麻丝。管钳要慢慢地拧,拧快了,缠绕的麻丝就会被挤出来,当时供暖不漏汽和水,过不上十天半拉月,漏出的汽和水,准在被挤出麻丝的地方。只有缓慢地拧,拧到最后在稍微使点劲,才不会在供暖中漏出汽和水。
供暖安装的活干完了,单队长说啥也要让秦若水补顿喜酒,和公家没关系,咱兄弟俩的交情,别看没随礼。

骤然静下来的家宴
天刚蒙蒙亮,姚慧草草地洗了两把脸,又梳了几下头,拿起买菜的手拉车,风一般地刮下楼。昨天海涛来电话,说是后半夜的车,十五六个小时到济南。问他为何不乘坐高铁,坐慢腾腾的绿皮车,非旦没回复,反而挂了机。
早晨的菜市场,菜品齐全,禽蛋肉鱼丰盈。姚慧这儿挑那儿选,各种蔬菜买了一大堆,手拉车都盛不下,只好拴在车把上。海涛爱吃瓦块鱼,于是让卖鱼的给持了条三四斤的鲤鱼。刚过门的儿媳爱吃什么鱼? 掏出手机打过去,传来的话是不忌口,吃啥都行。
路过卖鲜的,鱿鱼活虾又买了好几斤。
满载而归的姚慧,隔着条马路,就隐隐地听见锣鼓响,进了小区,响声越来越大。她赶紧把沉重的手拉车搬上楼,放在婆婆家,说着去看会儿热闹,就不见了影。
健身广场上,已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姚慧不管云集的人们,拼命似的往里挤,直至挤到最前面。今上午的庆祝大会,比十多年前的开工大会盛况多去了。锣鼓喧天,爆竹礼花齐放,双狮戏绣球,还有广电报社的记者采访。庆祝大会上,市与区的主管领导逐一发言。最让姚慧感动的是,领导们没有客套话,句句全是大实话。对于旧区今冬才全部供上暖,含泪的对不起,深深的鞠躬,唤出的原凉泪水,何只是姚慧。她情不自尽的鼓起掌,受到感染的大伙,掌声更热烈。
厨房里,姬大娘择菜姚慧洗,边聊着度蜜月的新人。咚的一声突响,门开不见人。匆奔出厨房的姚慧,见海涛大箱子小提溜地挤进门,边接过边说,您这是度蜜月,还是出差去采购,咋整回这些东西。
海涛把大包袱小提溜刚拎进奶奶的卧室,秦秋水( 姬大娘的二儿子 )就领着闺女进了门,后面跟著他媳妇。估摸您俩也该到家了。秦秋水的媳妇正说著,秦春水( 姬大娘的女儿 )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二嫂,让您叫着我,咋不言语,就和二哥来了。姬大娘瞧著满屋的人,拉着姚慧去了厨房,今晚这顿饭又得开两桌。十来口人,挤吧挤吧,一桌就行。若水早上达这儿走,我让他下午早点回来,去请许主任和小唐。可不,该请人家。海涛结婚,他俩都随了礼,却连喜酒都不来喝,还前前后后帮了那么多忙。

卧室里,仨个女人,人手一件杭州丝绸,有红艳艳的披巾,有盘扣仿唐女衬衫,有印花绑带宽松的蚕丝女衬衫。秦秋水书法写得好,一套湖州毛笔,让他搂起海涛亲了好几口。秦春水见还有个行礼箱没打开,拖到自己跟前,海涛叫着小姑,夺过行礼箱,这是冉冉给她娘家人买的。秦春水突地涨红脸,我以为还有呢。
文静的冉冉,能在四个女人一台戏中忍住性子,实属不易。客厅的桌上,刚好有杯不凉不热的茶,她端起两口饮尽,挽着袖子去厨房。姬大娘见刚过门的孙子媳妇下厨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姚慧却说娘的屋里太乱,不如这儿清净,多少干的活,占着时间,省的她心烦。
冬阳西垂,车棚幽暗,锁车的声音催着匆走的心。秦若水和许主任、小唐,说说笑笑地上了楼。刚推开门,好香啊,许主任抱拳说着恭喜,不见客厅人。秦若水喊着娘,我把许主任和小唐,替您请来了。姬大娘说: 里外屋都放好桌椅凳,不够就去你陈姨家借。
上菜了,冉冉跟在婆婆身后,先是几碟凉拌菜,后是爆炒,热汽腾腾的汤鼓子最后端上桌。冉冉见没可干的活,就要去里屋,姚慧却温馨地拥她与客人同入一桌席。
秦若水代表父母向许主任先敬两杯谢意酒,说着我两杯全干,你俩随意。许主任领情地饮了半杯,小唐来了个仰脖尽。夹菜压压的功夫,姬大娘说许主任,忙的你连俺孙子的婚礼,都没时间参加。过了那村,就没那个店。这不,今晚我和小唐都来蹭酒了,而且还空着手。
冉冉不只一次听海涛说起过许主任,尤其是上个月的婚礼,如果没有许主任的出面协调,婚礼真的会改日子。她在桌下紧紧海涛的衣服,咬着他的耳朵,海涛会意地起身去了里屋。姚慧见丈夫的三个开场酒领完,边用公筷给许主任和小唐,往自用的碟里夹菜,边说着别放筷子。从里屋出来的海涛,叫着许叔叔,来时空手,走时让你俩不空着。许主任知道这是晚辈的一点小小心意,接过展开,闯入眼的是苏绣八骏图。
宴席骤然静下来,小唐睁大愕然的眼,许主任的心比手抖的还快......

作者简介:
牟维列,热爱文学,拙笔耕文。系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中区作家协会会员,麒麟读书会暨麒麟读书会作家事业发展联盟会员。在都市头条等自媒体发表诗词约五百余(首)篇。


编辑:寒烟 子墨
编审:慧玲 思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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