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拌年
文/张小莲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到了年关,在这繁荣昌盛的年代里,享受着盛世太平的人们在人如潮涌的超市里,把人民币争先恐后地扔给商家,大包小包的拌着年货,此情此景,使我想起我的父母在世时我家往年拌年的情景。
那是七十年代未,八十年代初期,土地已经承包到户,腊月初五,妈妈边煮五豆饭边说:过了五豆天长一指头,过了腊八天长一叉耙。初五开始,妈妈开始拣黄豆,把没有炸口,又大又圆的拣出来留着做豆芽。烂瓣子,小的留着做豆腐。吃了五豆就到了腊八,中午,贪嘴的我端着刚出锅的香喷喷的腊八粥,把第一口喂给房前屋后的桃树,枣树,柿子树,暖柿子树,桑葚树,口中念道:果树果树吃腊八,明年结得繁欻欻。依次喂完后我才开始吃饭。
初十左右,一个晴朗的日子,父亲铲出来三百多斤麦淘净凉干水汽,装起来入服着准备磨面。紧接着瞅一个双日子大从门口树上扯下干了的红薯蔓,葛条蔓,玉米杆拉来机器打成猪糠,趁着脏衣服,掮起苕帚把上屋下屋土楼上下漆灰打扫干净。爱干净整洁的小哥打扫地面,清理杂物,我抺桌子,板凳,妈妈整理灶房。天麻麻黑,收拾完毕,屋里屋外亮堂一截子。
月中,妈妈起一个大早温锅温水把之前拣好的黄豆,绿豆分泡在二个豆芽缸里开始生豆芽,父亲去水磨房排好后半夜的队,(白天水小,压力小,出力小,磨磨停停。)凌晨二三点起床去磨磨子。三百多斤的小麦,一百多斤的玉米一半拉成大包谷糁子一半磨糊汤,再碾一蛇皮布袋稻子,那时候的磨子是半自动的,需要人工上料。天亮后妈妈喊醒小哥和我去磨房接父亲。我们兄妹二人去磨房看到堆得小山一样的米,面,包谷糁,稻糠皮,麦麩子和疲惫的父亲,赶紧拣轻的帮忙往回拿。小哥背,我掮谷糠,兄妹二人迈着愉快的步伐,蚂蚁盘豆一样把它们盘回了家。
吃过早饭,妈妈开始煮玉米糁子做黄酒,煮好以后凉成温度子,用夏天做的酒粬拌好捂严发酵。
腊月半,父亲叫来几个堂哥和杀猪匠,在妈妈不忍心的一声又一声“猪娃咾咾”的叫声中家里喂了一年多的肥猪上了架。不一会儿功夫,三百多斤净肉,四指厚的肥膘摆一蒲篮,让围观者眼馋不已。父亲拣正肉给出嫁的大姐,二姐每人割一吊子,妈妈把猪血煮好后,开始做年猪饭,为人善良实在的父母炒满满几大盘回锅肉,堂哥们吃得嘴角直流油。
第二天父亲起早收拾摆一堂屋的肉,我趴在旁边看着,他对我说:"娃呀,记住,以后过日子,穷不离猪,富不离书。”我半知半解地点点头,但是我知道我们家又是一个肥年。
早饭过后,父亲担着猪头猪杂碎去河里清洗,往往得大半天才能洗净,然后连肉一起腌了。吃过晚饭,父亲把部分瘦肉剁碎碎的放点盐,装在猪膀胱里扎紧密封好,待到来年正月吃。
学校放寒假的那天中午,在区上普通高中上学的三姐回家了,和她一起回来的是趴在她背上在区机关成长的大侄儿。父母别提多高兴了,赶紧准备丰盛的晚餐,因为下午在县城上重点高中的四姐也要步行回来了。
第二天,二个姐姐起早拆洗家里所有的铺盖,妈妈给烧满满一大锅水让姐姐们搓洗,姐姐们洗,妈妈又烧一大锅面糊水等洗毕以后浆了再哂干。下午,二个姐姐和妈妈开始纳被褥,我专门给穿针引线,正是苦焦的年代,网套全部是磁板一样的棉花,二个姐姐不时把被针扎破的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虽然手被扎得血长流,女红手艺很粗糙,但是用一丝不苟的精神缝完了所有拆洗的被褥。
天麻麻黑,学习成绩优异在学校担任着学生会团支部书记,校女子篮球队主力队员的三姐的同学们接二连三来喊叫她出去玩耍,妈妈偷得对父亲嘀咕:二个大丫头,啥都不会做,纳个被子都把手指扎破,放假回来就知道耍,也不学做针线活,将来咋嫁人呀?父亲笑呵呵地说:“老婆子,甭熬煎,手拙的人遇到的都是不用出力吃饭的人。”妈妈装着生气地瞅父亲:“死老汉,一天净想好事。”
我没有文化的大懂得文化代表着贵气。
这期间妈妈天天烧开水一天二次给豆芽换水,同时不忘给敦在锅里的包谷糁子酒加热,忙得不停点。学习成绩同样优异的四姐在家里除了看书就是给妈妈帮忙做家务活,三姐闲时间就去练习打蓝球。妈妈悄悄地说:"我银子(我四姐的呢称)一回来我都轻松多了。”
二十三当天,年轻英武的行政干部二哥二嫂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二哥回到家里,找到水桶扁担就下河挑水,二嫂把缸底洗净净的后,开始给灶房美容。水缸挑满,二哥脱掉外套,换下皮靴,抡起大斧头,劈他开冬给家里买的一车柴火。二哥回来了,父亲精神倍增,二哥抡大斧头,父亲用小斧头,我和小哥摞,父子伙干得热火朝天,进度奇快,过路的堂哥看到了吆喝到:“呀,部长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都不休息就劳动,你喂手细皮嫩肉的,不怕起血泡吗?”二哥赶紧回屋取出大雁塔牌香烟招待堂哥,堂哥边接烟边接过二哥的大斧头,二哥接过父亲的小斧头,父亲改用镰刀劈,一两天的功夫,山一样的一堆柴便收拾完毕了。
二十六一大早父母就做出来一个三十多斤的大豆腐,一家人正围着小桌吃豆渣,酸菜糊汤时,忽听房后面堂嫂喊,"大大,娘,我大哥大嫂领着孩子们回来了,走到石槽口了。”我们兄弟姐们听见喊声放下饭碗,风一样向石槽口跑去。
往往刚跑到村口就遇到了一身戎装,儒雅,威风凛凛的军官大哥和当教师的大嫂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带着小侄子大侄女和大包小包的年货从大嫂的单位赶回来了。漂亮聪明洋娃娃一样的大侄女看见我们老远伸出手就喊:“大大,姑姑,来抱我哟。”每次总是小哥抢得抱起她,二个姐姐一个抱起侄子,一个接过大嫂的自行车,二哥接过大哥的自行车,大哥大嫂拉着我的手,兄妹们相跟着回家来。
家里,妈妈和二嫂已经麻溜地另外炒好了二个菜等着大哥一家回来一起吃。
饭吃毕,大哥说:“俩个小的今年成绩咋样,把你俩通知书拿出来让我看看。”当着学习委员的小哥和当着小学班长的我争先恐后地把我们的通知书拿出来让大哥看,大嫂也凑过来一起看,认真看毕,大哥说:“还行,继续保持,只要你们学习好我在外面奋斗都有劲,新衣服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大嫂说:“咱们兄弟姐妹都优秀呀。”
大哥回来了,妈妈精神焕发,走路都有劲了,因为和她一样心思细腻的大哥,她优秀的大儿子天天晚上陪她唠嗑到深夜,并把他和大嫂一年收入的大部分工资交到妈妈手里,好供应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上学和家用。
写到这里,我多想让时光走慢点,再走慢点……
二十七早上,父亲洗萝卜挖葱准备蒸馍的馅,大哥大嫂去赶家乡年底最后的一个集,给家里釆买年货,贪嘴的我赶紧跟上,妈妈不让我去嫌我跟上乱花钱,哥嫂拉起我的手说:"没事,走。”在油糕摊前,我吃得满手满嘴油汪汪,饱囊囊的跟着他们回来了。进到灶房映入眼帘的是煮好的红小豆已经丸成了疙瘩,剁好的肉馅,炒好的豆腐萝卜馅,包谷面馅,还有舅家表哥送来的红薯糖,高梁苒面,豆子蒸得杂粮馍等甜食。(我的外家李氏,江南移民搬迁到此地,大家族,旧社会外爷在时拥有千亩良田,家丁,保姆,三房姨太,解放前一河大水吹得家道中落,但是大家族生活习惯没变)。
吃过晚饭,妈给舀面,二个嫂子和面,大哥二哥揉面,父亲烧火炕准备发面,我们几个小的和侄儿侄女围坐火盆边听着大哥的收音机,一家人其乐融融,父母享受着天伦之乐,好幸福啊!
二十八,家乡人最隆重的蒸馍开始了,父亲烧火,妈妈打杂,俩个哥哥揉面底,大嫂二嫂边包边教我们姐妹仨人学包馍,她们不停地修改着我们包得呲牙咧嘴的馍馍,边修改边鼓励:“不孬咋得好哩,不学永远不会。”
一百多双馍直到天黑才蒸完,有白面,黑面,包谷面的,我扒在蒲篮边看着馍堆里面形状最难看的馍,知道是我做的,心里很沮丧,二哥看到后走过来说:“没事,我最爱吃我小妹做的。”边说边拿起一个难看的就吃,我心里偷得乐开了花,站起来飞也似的蹦出门去。
年前最后一天,父亲的拿手戏上演了,他把腌了几天的部分肥肉瘦肉块子,连同洗净的红白萝卜放到头号锅里煮。等锅煎了,从墙上扯下他的朋友给的一个药葫芦,各种大料一起下锅,一会儿功夫,奇香无比的味道弥漫开来。萝卜煮半生子先捞出来准备过年炒回锅肉,肉煮好了,捞出来再卤猪杂碎,煮好卤好后,用菜籽油开始烧油锅的时候基本上都到了下午,这个时候,妈妈总是说,“别人家过年白豆腐,煮二块肉就对了,你看咱家浪费的,你也不嫌麻烦,这得费多少油。”父亲乐呵呵开玩笑:“张好吃,李好喝,难道你忘了。”
妈瞅父亲一眼转身离去,这是父母式爱情。
当红红的红烧肉,卤猪头,猪杂碎,油炸豆腐,果子炸好后,一片火红笼罩了灶房,我高兴地喊:"妈,大,咱家真正像过年哩。"
三十早上,贴上对联,挂上小哥精心糊得花不楞燈的一对方型灯笼,换上哥嫂给我们买的新衣服,我边跳边喊"过年啦 ! "
张小莲,女,陕西丹凤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商洛市作协会员。作品请在头条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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