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录
一、庄子生平与《庄子》的时代背景
二、《庄子》内篇思想内涵
(一)《庄子》内篇概要
(二)辨析各家对《庄子》内篇的注释和观点
(三)辨析《庄子》为教忠教孝内圣外王之书
三、《庄子》思想的影响
(一)《庄子》思想对历史的影响
(二)《庄子》思想对当代的影响
内容摘要:庄子哲学在中国哲学史上有重要意义。历史上各位名家对《庄子》的解释多种多样,通过各位名家对庄子的理解,揭示《庄子》内篇每一篇的内涵,从而把握《庄子》的整体内涵,了解庄子哲学的本来面目。《逍遥游》提出达到逍遥境界的是至人、神人、圣人;《齐物论》所言是齐物我为一,又明辨是非物我学说;《养生主》则讲修身养性之道、保全性命于乱世之道、修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人间世》则言为人必以忠孝为本;《德充符》则言与道德游,释智忘我,无心于世,德和于内,符应于外;《大宗师》言大道根本,道为宗师,无可无不可,亦即逍遥游之意;《应帝王》言圣人治内而已,外者末也。可知,其为是教忠教孝之书,内圣外王之书。
关键词:至人 圣人 教忠教孝 内圣外王 仁义 道德
一、庄子生平与《庄子》的时代背景
庄子即庄周,和魏惠王、楚威王同一时期。庄子的年代和孟子约略相当,孟子在梁惠王游梁的时候,梁惠王尊称他为“叟”。梁王的相惠施是庄子的朋友,在庄子妻死时惠施往吊,《庄子》说“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古人七十曰老,那么庄子的年龄可见也并不年轻了。惠施先庄子死,年龄大约也不相上下。
庄子创立了我国重要的哲学学派庄学,是我国道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使道家真正成为了与儒墨鼎足而三的一个人,但是他的师承关系却不甚明白。庄子提出“内圣外王”的思想对儒家有着深远影响。庄子深知易理,指出“《易》以道阴阳”。他的代表作品是《庄子》,其中的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与老子齐名,被称为老庄。
据说庄子是宋人,曾经是漆园吏,是一个很小的官,家境贫寒,有时得借粮食过日子。齐楚曾经想聘用庄子为相,都被庄子拒绝了,著书十万余言,阐述庄子之道,即是《庄子》一书。庄子生在战国,天下战乱,以武力诡诈是崇,无道的时代,天下士都无智术自存,他们有的人处在山林以躲避世事,有的人为求取一朝功名而丧身,有的人为求取怀抱善道以颠沛流离,有的人死守善道而长眠地下,有的人悲叹世事而长啸苦嚎,有的人怀抱道术以求己用,有的人行险僻之心以求富贵,有的人假借仁义以博取名声,有的人以诈辩而取利,有的人行仁义欲以济世,然而大致都身死、困厄、贫穷、流离。庄子既忧惧百姓的艰难,又忧惧自己性命存活的艰难;又思虑世间是非不辨,所以嚣乱天下,于是庄子内立内圣之道,遗弃世俗,无忧无虑,外立外王之道而无为。至此,庄子创立了自己的哲学体系,即是庄子哲学。于是庄子以他自己的哲学思想,处理人世间的事,同时驳斥其它思想,提出自己的政治思想主张,成为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郭沫若先生说庄子是“道家的中心人物,而且是使道家真正成为一派与儒、墨鼎足而三的一个人”[①]。
历朝历代对《庄子》解释多种多样,有的认为《庄子》是对《老子》的注释;有的认为《庄子》是维护六经;刘文典认为《庄子》是教忠孝之书,内圣外王之书。
为此想通过研究各种《庄子》注释和多个学者对庄子的理解来把握庄子的思想内涵,尤其是通过《庄子》内篇七篇,探究《庄子》的本来面目,试图揭示庄子哲学。
二、《庄子》内篇思想内涵
(一)《庄子》内篇概要
《庄子》内篇在《庄子》全书中占有重要地位,自古以来不少人以为《庄子》内篇七篇可以体现《庄子》全书的思想主旨。庄子之道是“逍遥游”,想“逍遥”于世则必“为忠为孝”,必能“内圣”“外王”。《庄子•逍遥游》是说“若弗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彼且恶乎待哉?”因此圣人想“逍遥游”于世间,则必须“无所待”于世间,这是《庄子•逍遥游》的主旨,也是庄子思想的主旨;因此后六篇必须解释“无所待”与必须能“无所待”。内篇第二篇为《庄子•齐物论》,我们认为《庄子•齐物论》是:“明是非、辨物我、识同异、然乎然、可乎可,释疑辨惑的学说”,因此《庄子•齐物论》可以明辨天下是非;上文所说《庄子•养生主》是能养身体之身与在乱世“养生”之生。《庄子•人间世》则是讲普通士如何立身处世;《庄子•德充符》有德者如何应对世间;《庄子•大宗师》则说道即是大宗师,说道的伟大;《庄子•应帝王》则讲庄子的“外王”之道。因此,欲“无所待”逍遥游于世,则必辨天下是非,则必察天下事理,因此有“齐物论”;知天下是非察天下事理,则知可不可、然不然,则身不涉险,如此可以“保身”“全生”“养亲”“尽年”,因此有“养生主”;既已知身我则推之及人世,因此有“人间世”;我与人之世间所贵莫过于“德”,因此有“德充符”;“道”生“德”,“德”成“道”,既说了“德”则必说“道”,因此有“大宗师”;道德已成,身有所保,是非已名,所以帝王外也末也,因此“应帝王”在《庄子》内篇最末,外篇的开始,至此庄子之道毕。因此我们可打算通过内篇七篇来概述《庄子》主旨。
第一篇《庄子•逍遥游》,该篇以大鹏与小鸟(如学鸠)作比较,以学鸠的无知来衬托大鹏展翅高飞;至此,《庄子•逍遥游》通篇以作比较行文,以宋荣子、列子甚至许由和尧与藐姑射之山的神人作比较,衬托出神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的逍遥无所待的境界。最终以惠子的“有蓬之心”衬托庄子自己通大道的逍遥无为。以该篇为篇首,写的就是逍遥的境界,所以逍遥也是《庄子》全书主旨,也即是庄子之道就是逍遥游。
我们认为《庄子》内篇能够体现《庄子》全书的整体。同时我们认为《庄子•逍遥游》是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彼且恶乎待哉?”因此圣人想“逍遥游”于世间,则必须“无所待”于世间,这是《庄子•逍遥游》的主旨,也是庄子思想的主旨;因此后六篇必须解释“无所待”与必须能“无所待”。下面我们就对《庄子》内篇后六篇做剖析。
第二篇《庄子•齐物论》是以南郭子綦向颜成子游说天籁、地籁和人籁为起始, 道出“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也即是风所以起是由于自然而然。此篇后文行文的大致就是按照这个说理的内容与形式进行的。风吹众窍形成了各种风声,而后文无论是小人的勾心斗角、儒墨诸子的是非之争、昭氏之鼓琴和惠子之辩,皆是师心自用,就像风吹众窍一样。从风的角度来看,不管哪种“窍”吹成哪种风声,都是风声,毫无差别。从道的角度来看,小人的勾心斗角、儒墨诸子的是非之争、昭氏之鼓琴和惠子之辩,都是毫无差别的;所以尧与许由也是无差别的,而郭庆藩却认为“夫小大虽殊,而放于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于其间哉!”[②],大概也是“有蓬之心”吧!在物而言,风只是世间的一物,而人都是己非人,是我非物,所以庄子说“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有物就有封,有封就有是非,“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所以“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在人而言,如文中所说:“至人神矣!……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人至至人不可以加矣,至矣尽矣。
所以庄子在《庄子•齐物论》提出了两个观点:一、用自然的观点看,不管众窍的声音如何不同,从风的角度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用道的角度来看儒墨诸子是非等,也都是毫无差别的;二、物至于无物不可以加了;人到了至人不可以加了。
其实庄子还有一个观点就是“以明”,“以明”就是讲事物观照于自然,如此事物的本来面目就自然的呈现了。用道的角度来看,儒墨都是小成,道所以隐,因为它们在“道”的角度看来也都是没有差别的,这也是“以明”。儒墨虽然都是小成之道,但是儒墨的区别不能抹杀的;又恰如庄周不知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必有分矣”。而《庄子•齐物论》接在《庄子•逍遥游》之后,《庄子•逍遥游》是讲至人、圣人、神人逍遥无所待,那么《庄子•齐物论》则是讲小人、小智和小成之道于道观之,皆混而为一,毫无差别;同时我们可以通过“以明”来分辨是非物我,所以我认为庄子的齐物论是明是非、辨物我、识同异、然乎然、可乎可,释疑辨惑的学说。亦即《庄子雪》所说:“辨别事物之是非,而必中其说,是为物论。”[③]
第三篇《庄子•养生主》开篇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这是这篇文章的提纲,是说:为学当知所止。“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可以“保身”“全生”“养亲”“尽年”,这也是所“止”。
这篇要和庄子处于“福禄轻于鸿毛,而刑重于地”的时代背景相联系,在庄子所处的时代贤人不愿意仕于乱君,但不出仕也可能死于战乱,所以贤人处世也成了新议题。庄子此篇就着重说明他的观点,庄子认为人生于世最重要的是“保身”“全生”“养亲”“尽年”。所以我们要用有限的生命来研究这个大问题。“庖丁解牛”使文惠君知道了“养生保健长寿”之道,这是一般的养生之道。而更加重要的是要说明庄子之道“如何在乱世养生”,乱世无过于恶刑与死亡,庄子通过说,右师受刑就像没有一样,也就是“视丧其足犹遗土”;对待死亡是“安时而处顺”,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这样子看待刑法和死亡真的可以在乱世“养生”了。文惠君从“庖丁解牛”悟出养生,后面两个故事则是庄子的乱世“养生”。因此能养身体之“身”与养乱世之“身”,这才是真正“养生”,此《庄子•养生主》之大旨。
可知《庄子》内篇都是讲述内圣外王之道,也就是说它们只说出了内圣外王之道是什么,却没有说明怎么样才能达到内圣外王,而在《庄子》内篇中唯有《庄子•养生主》的“庖丁解牛”讲述了“道”“技”贯通,即是用“道”来指导怎样做事(庖丁通过“道”来解牛,使得解牛的技艺出神入化),既然“道”可以指导解牛,因此我们也可以用来“修身齐家治国安天下”,也可以修内达到内圣的境界,修外达到外王的境界,所以“养生主”非但是养生之术,还是修道之术,修内圣外王之术。因此加上这层涵义使得《庄子》非但是内圣外王之道,还使得我们知道如何达到内圣外王的方法,这才使得《庄子》的思想完整化。
因此《庄子•养生主》不仅是能养身体之身与在乱世“养生”之生的学问,还是修道的大学问。
第四篇《庄子•人间世》一篇是讲人当以忠孝为本,也就是天下大戒:命与义。
大戒二:其一,孝子事亲不能解于心,这是不能变的;但其二,虽然天下不能到没有君主的地方,但君择臣,臣也择君,所以此篇主要讲如何为忠,如何保全“忠孝”。
因此此篇是探讨仕不仕?既然已经为臣,怎么样作为使者完成使命?出仕要阴阳之患与杀身之祸并且不能保全忠孝,那倒不如支离其德来保全忠孝。钱穆先生《庄子纂笺》所记:“庄子拯世,非忘世。其为书,求入世,非求出世也。”[④]人生于世不能逃的就是“忠孝”。所以为人当尽忠尽孝,由于父母是无法逃避与无法选择的,而君主虽然无法逃避但是可以选择的,所以本文着重讨论如何“尽忠”,如何保全忠孝。生于乱世既然已经出仕为人臣子就要听君令,既然已经听君令了但使命是否完成都有灾祸,而不听君令是不忠;出仕“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殆而往刑耳”(《庄子•人间世》),危国不忠,往刑危身。所以综上所看,不如不仕,而恰恰此时只有不仕才能保全忠。士所以仕也,事也。而士不能仕与事,恰恰是无用;士者为仕所以全义全忠全孝,如今不仕才能全义全忠全孝,此正是无用之用。所以后文都是用“不材之木”做比喻,物莫大于生,大木变成“不材之材”所以保全性命;而人生于天地间莫大于“忠孝”,如今变成“无用之人”所以保全“忠孝”,文中以“支离其形”保全性命,来赞美支离其德的人,而以无用之用的人来保全“忠孝”的人正是“支离其德”的人。
人生于世若能全忠全孝,何愧于天地间;如果生于人世不能尽忠尽孝,又有何面目立于世,又何敢妄言逍遥于世?是以欲逍遥游于世必以忠孝为本,所以《庄子》之书也为教忠教孝之书。
第五篇《庄子•德充符》,德充符:德充于内,应物于外,若合符节,是谓德充符。所讲的都是有德者形体有缺陷应对世事。一类是形体不健全的人;一类是形貌丑陋的人。本文大致是:其一,身体不健全的人遭到世人鄙视,表达了庄子认为有德者对受刑而导致身体残缺的看法;其二,形貌丑陋的人虽然遭到世人嫌弃,但是却逐渐被有权势的人所信赖,有的甚至想把国家交给他们,然而这些形貌丑陋的人虽然被人嫌弃,但他们也不屑权势富贵,表达了庄子对权势的看法。鲁有兀者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这些贤人圣人“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都是有德者。并且这些贤人圣人“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这些贤圣所以形貌丑陋或者身体不全,但是他们有道术,所以人们都亲信他们,况且他们不以人的好恶伤身,视死生恶刑等如昼夜交替,命之行。这些都是德在心中,所以才会如此自然洒脱的应对世俗。这正是《庄子•德充符》的本义。
第六篇《庄子•大宗师》,大宗师即道,庄子认为的有道者即是所谓的“真人”,这个真人的形象是“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不知说生,不知恶死”,“不得已于事”,“亡国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视“死生,命也”如“其有夜旦之常”。这也就是庄子所说的圣人、神人、至人,也就是庄子之道。
第七篇《庄子•应帝王》,《庄子》内篇以《逍遥游》为首篇,知庄子之道即是逍遥游;以《应帝王》为内篇末篇,以明帝王为末。《应帝王》:“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于非人。”其大致在说:圣人与道德游,无心于世,而天下无为而治;而尧舜用仁义结人心。之后的圣贤都效仿他们,所以天下开始乱了。所以帝王末也。
(二)辨析各家对《庄子》内篇的注释和观点
千百年来解释《庄子》的不计其数,但能真正理解《庄子》内涵的很少。正如清朝作《庄子雪》的陆树芝所说:“自秦晋以来,解者无虑数十家,率皆支离隔膜,虽一二卓识之士时有特见,而所得者尚未十一,固未能通体了澈。”[⑤]而民国大师刘文典则说古今能真正懂《庄子》的只有庄子本人和刘文典两个人。那么到底孰是孰非呢?庄子哲学作为中国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我们通过多种《庄子》注释和多个大师对庄子的理解来进行对比研究,尤其是《庄子》内篇七篇,并且尽可能的表达自己的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明朝释德清在《庄子内篇注》写到:“庄子一书乃老子之注疏,予尝谓老子之有庄,如孔之有孟。若悟彻老子之道后观此书,全从彼中变化出来。”[⑥]又说“《庄子》一书三十三篇只内七篇已尽其意,其外篇皆衍之说耳。”[⑦]也就是说释德清认为《庄子》一书是对《老子》的注释,内篇已经是主旨,只要懂内七篇,其他的篇章也就知道了。在论文里就是以内篇为主旨来揭示阐述整本《庄子》的。在此,释德清是作为《庄子》是《老子》注释的代表,但是从下面辨析的《庄子》为教忠教孝之书,庄子之道为其特有的内圣外王之道,即知庄子之道固非老子之道,《庄子》之书固非《老子》之注释。
还要说明的是:释德清即是把庄子所说的圣人当做佛陀,把佛陀当做圣人,所以释德清也是以释家注解《庄子》的代表。
释德清在其书写到“其篇分内外者,以其所学,乃内圣外王之道”,“其所以称至人、神人、圣人者,必若此,乃可为万世之所宗而师之者,故称之曰大宗师。是为全体之大圣,意谓内圣之学,必至此为极,则所谓得其体也;若迫不得已而应世,则可为圣帝明王矣。故次以应帝王,以终内篇之意。至若外篇,皆蔓衍发挥内篇之意耳。”[⑧]释德清所言真是至理,即使后世有圣人出,也不能改,可惜释德清把圣人当做佛陀,把佛陀当做圣人。佛陀固然是佛陀,圣人固然是圣人,这也是“以明”,不言自明。
清朝学者陆树芝在《庄子雪》中则写到“庄生者,其方外之人也,而其学实无所不窥。恐先圣之道濅以微灭,又重悲夫惑于异说者之谜而不之所返也,于是乎抗怀高寄,而作《南华》。《南华》者,以异说扫异说,而功在六经者也。”[⑨]又说“庄子将述孔子之旨以闢之,则六经之旨具在。”[⑩]也就是说《庄子》是为了维护六经而存在的,是为了辩护六经的。朱文熊先生也在其自序中写到“庄子之学,其儒家之雄欤!”[11]在此,陆树芝是认为《庄子》是维护六经,即儒家经典的代表。
《庄子》非议尧舜孔子既有非议真尧舜孔子,此所谓“言有宗,事有君”、“言非吹也”;尧舜孔子都是行讲仁义的,所以必定会“藏仁以要人”仁义礼乐以正人,所以必定会“失性命之情”,嚣乱天下,因此庄子必定会反驳批评尧舜孔子,这也是“以明”。正如陈林群先生所言:“历来大部分治庄者, 出于尊孔成心,歪曲庄子原意,如郭象、成玄英、王先谦等,把庄子对孔子的‘不然’曲解成赞扬,甚至明知庄子讽孔仍强辩。”[12]因此,陆树之先生和朱文熊先生等以为庄子阴助孔子(儒家)是错的见解。又如儒家学者盗用《庄子》的“内圣外王”的概念,萧汉明先生阐述的很好:“汉代经学有素王之说,其源当出于庄子。但庄子只是提出了素王的界定,并未指出谁是素王;而汉代经学则尊孔子为素王,认为孔子修《春秋》是为汉代立法。在庄子,素王是道家的圣人;而在汉代经学,素王则是儒家的圣人。”[13]
而民国狂人刘文典,这个自认为《庄子》只有他和庄子两个人懂得的人则在其书《庄子补证》里的自序说:“庄子者,吾先民教忠教孝之书也,高濮上之节,却国相之聘,孰肯污伪命者乎!至仁无亲,兼忘天下,孰肯事齐事楚,以忝所生者乎!……是固将振叔世之民,救天下之敝,非徒以违世,陆沉名高者也。苟世之君子,善读其书,修内圣外王之业,明六通四辟之道,使人纪民彝复存于天壤,是则余董理此书之微意也。”[14]也就是说《庄子》是忠孝之书,内圣外王之书。刘文典先生所说初看则和儒家义理主旨相同,然而实则不同,因为儒家没有“至仁无亲,兼忘天下”。庄子之学说者,天下不能为则死生荣辱穷困不改其节,天下能为则仁义爱利天下若无有,此庄子之道所以为大。所以刘文典之言是也。——刘文典是作为认为《庄子》是忠孝之书,内圣外王之书的代表。
萧汉明教授在其《论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一文中指出:“从《庄子》的《齐物论》到《天下》,再到《天道》的主要段落中,可以看出庄子内圣外王之道思想的发展过程”[15]“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是庄子有关道术之全体大用思想的完整体现。”[16]
而我们正是想通过对《庄子》内篇的个人解读来说明《庄子》一书正是教人忠孝与内圣外王之道。
(三)辨析《庄子》为教忠教孝内圣外王之书
《庄子•逍遥游》欲人立意高远,不蔽于目前,则可洗荡污垢。蜩鸠局促榆枋,大鹏则上九万里,智者困于智,而勇者困于勇,宋荣子困于内外,而列子困于御风。非立意高远,与道德游者,不能逍遥游于世间;非至人、神人、圣人“乘天地之气,御六气之辩”,不能逍遥无所待。
次篇,《庄子•齐物论》则齐万物而止于无有,齐技艺义理而止于道;以无论之,万物实无差等,以“无”生有,则有有众有,非人所能移。是以知“无有”混万物为一,而又能以明了万物。以道观儒墨及天下是非者,天下固无是非,与其非儒墨与誉尧非桀,不如兼忘之;小成以自诩固有儒墨之仁义,小人之是非;以道混之,天下固为一,以道明之,故了天下是非,是谓“以明”。道固强名,无亦强名,以名观之,其名曰二,以实观之,其实一也。譬如以名察,至人、神人、圣人、真人、大宗师,名虽不同,其实亦一也。恰如彭富春教授所说:“在庄子那里,真人、德人、神人、至人和圣人等指的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得道之人。所谓的道正是自然之道,但得道之人的这些名字也有不同的意义。它们实际上分别描述了得道之人本性的各个方面。”[17]
次篇,《庄子•养生主》以道“进乎技矣”为主旨,所以庖丁解牛能“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右师以道观足,所以知断足是天,非人所刑;秦失以道观死,所以秦失知生是时,死是顺,“安时而出顺,哀乐不能入”。由此可见,以道修道,道可修;以道修至人,神人、圣人,也可致;以道修庄子之道亦理之然也。所以《庄子•养生主》非但是养生之法门,亦可是修一切道之法门,亦可知为修庄子之道之法门。
次篇,《庄子•人间世》以道乱世艰险,非有道者不能保全。人为亲所生,生死不敢易孝,但,所适之土,非其君可以不为其臣,不为其臣不其令使,可以免患。故孔子止颜回仕,劝叶公子高“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不暇“悦生恶死”。命义忠孝人之大者,轻者辱身,重则丧生,不当其时,仕则困辱,不仕则全,辱之于全,可不慎乎哉!若夫支离其身者可以养身,孰知支离其德者,能全其生而于道德游者,此所谓无用之用。
次篇,《庄子•德充符》言圣人游于道德,释智识,去聪明,忘死生,固有不言之教,此所谓德充于内,符应于外。
次篇,《庄子•大宗师》言圣人不谋事,“不逆寡,不雄成”,“不知悦生恶死”,不得已而应世,视死生如昼夜,应世事如运乎手。
次篇,《庄子•应帝王》内篇之末,以明帝王者圣人之末,圣人之所累也。
可知,《庄子》内七篇皆言圣人之神态,以合观之七篇一也,以分观之,《庄子•逍遥游》立意所为之人为至人、神人、圣人;《庄子•齐物论》立意道可以混是非,亦可以明是非,固可以释疑辨惑;《庄子•养生主》立意道可为致;《庄子•人间世》明为人以忠孝为本,以无用之用全之;《庄子•德充符》言忘死生荣辱,修德于内,符应于外;《庄子•大宗师》言有道者无可无不可;《庄子•应帝王》言圣人治内,外为末,所以帝王为末。七篇共成庄子之道,亦可知《庄子》为教忠教孝内圣外王之书。
三、《庄子》思想的影响
(一)《庄子》思想对历史的影响
《庄子》思想对历史的影响首先表现在庄子作为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中道家思想的重要代表之一,在先秦历史上占有重要位置,而《庄子》一书即是承载着庄子的道家思想,它是中国思想史哲学史上一颗明星;其次,在秦国统一中国后,儒家思想成为正统思想。上文已言《庄子》为教忠教孝内圣外王之书,但在魏晋时期,魏晋玄学兴起,那时期的许多士人讲究自由个性,反对儒家的伦理纲常。
正如宗明华先生在《庄子与魏晋文人的独立人格意识》中所言: “儒学的衰落、社会的动乱是客观原因和条件,只是使庄子思想在魏晋的流行有了契机,而本质的原因还在于庄子思想自身的特质与魏晋士人的精神需求达于某种契合”[18]。从这也可以看出来庄子思想对魏晋士人的影响。康中乾先生在《魏晋玄学对老庄“道”的革新》一文中就说明了这个问题:“魏晋玄学之所以被称为“新道家”,是因为它对老、庄道家思想的继承和革新”[19]等等。魏晋文人赋予《庄子》或者说庄子哲学以时代内涵,把《庄子》为教忠教孝内圣外王之书变成了反对儒家伦理纲常,这也是说明了庄子哲学的生命力。
《庄子》对历史的影响还表现在古代的许多人物都受过《庄子》思想的熏陶,例如郭向、成玄英、王安石、苏轼、郭庆藩、释德明等为《庄子》注过注。
如一代大儒王夫之注有《庄子解》,其思想明显庄子的内圣思想影响:“逍者,向于消也,过而忘也;遥者,引而远也,不局于心知之灵也;故物论可齐,生主可养,形可忘而德充,世可入而害远,帝王可应而天下治,皆吻合于大宗以忘生死,无不可游也,无非游也。”[20]
近代则有徐复观的《中国人性论史》,评价庄子的“三无”思想:“`至人无己'三句话,乃庄子的全目的、全功夫之所在。《庄子》全书,可以说都是这几句话多方面的发挥。”[21] 他认为庄子哲学诗学思想,可知徐复观也深受庄子内圣思想影响,因为庄子的内圣思想能够让我们逍遥诗意的生活。所以庄子的内圣外王思想在历朝历代都在影响着中国士人,影响着中国人。
(二)《庄子》思想对当代的影响
不但历史上《庄子》影响着我们,当代也作用着我们。在当代,中国专家教授们虽然已经不从内圣外王之道的思想来认识庄子哲学,但是他们从认识论、存在论、伦理学、整体上剖析《庄子》内篇也一定有着内圣外王思想的影子。
从伦理学的角度,认为庄子哲学对于政治与社会生活的贵贱等级伦理,提供了最具深度的批评性理论,认为近代以来中国思想家试图用道家尤其是庄子哲学去接续西方平等观念具有某种程度的合理性。庄子哲学反对封建等级思想,倡导逍遥自在的哲学思想,体现了庄子内圣外王中“齐万物为一”的平等观念。
成中英教授则从整体框架来认识《庄子》,在他的《〈庄子〉内篇中的本体辩证哲学》一文中,他认为:“总其七篇,又可分为两类:《逍遥游》《齐物论》《应帝王》,含有强烈的本体思想之辩证;《养生主》《人间世》《德充符》《大宗师》,则是人的潜力发挥之辩证思想。这两方面结合之后,天地本体(道的本体)和人的本体最终合二为一……乃现实了庄子特殊的本体辩证实践哲学。”[22]他则体现了《庄子》内篇之间内圣外王思想的连贯性,一致性。
言有尽,意无穷,庄子说“得意忘言”,大道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现代有人从语言学的角度解释《庄子》,现代语言哲学认为,语言对人的思维有重大影响,决定着人与世界的关系。归根到底,语言制约着主体行为。他们庄子认为,只有解构语言才是最终无待逍遥的根本。这正是体现了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非但如此,我们当代的学者陈赟先生在其《〈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寓言》中,认为“《逍遥游》所思考的逍遥,不仅是个人一己的逍遥,而且包含万物一体视域中的具有政治-社会向度的逍遥”[23]。
所以无论专家教授们从哪个角度来剖析《庄子》,而庄子哲学中的内圣外王之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们至始至终也是在围绕《庄子》是“教忠教孝之书内圣外王之道”来解释剖析的。
从上面看来无论是说庄子学说与西方平等观念、道的本体和人的本体最终合二为一、解构语言还是政治-社会向度的逍遥,都是在从各个方面解释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即是《庄子》内篇主旨,而这恰恰说明庄子哲学的生命力。
由此可知,《庄子》内篇及其思想自从其出现起就影响着我们中国人,现在仍然在继续……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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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冯友兰等:《庄子二十讲》,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
3、释德清:《庄子内篇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4、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5、朱文熊:《庄子新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6、郭庆藩:《庄子集释》,中华书局2013年版。
7、刘文典:《庄子补正》,中华书局2015年版。
8、宗明华:《 庄子与魏晋文人的独立人格意识》,《上海大学学报》2000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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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林群:《庄子笔下的孔子》,《社会科学论坛》2008年第2期。
12、陈 赟:《〈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寓言》,《中山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
13、彭富春:《论庄子的道》,《湖北社会科学》2009年第9期。
14、高瑞泉: 《论〈庄子〉“物无贵贱”说之双重意蕴》,《社会科学》2010年第10期。
15、萧汉民:《论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武汉大学学报》2013第1期。
16、 成中英:《〈庄子〉内篇中的本体辩证哲学》,《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6期。
17、康中乾:《魏晋玄学对老庄“道”的革新》,《中国哲学史》2015年第3期。
[①]冯友兰等:《庄子二十讲》,华夏出版社2009年版,第68页。
[②]郭庆藩:《庄子集释》,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页。
[③]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1页。
[④]钱穆:《庄子纂笺》,三联书店2010年版,第40页。
[⑤]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
[⑥]释德清:《庄子内篇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
[⑦]释德清:《庄子内篇注》,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52页。
[⑧]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2页。
[⑨]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
[⑩]陆树芝:《庄子雪》,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4页。
[11]朱文熊:《庄子新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页。
[12]陈林群:《庄子笔下的孔子》,《社会科学论坛》2008年第2期。
[13]萧汉明:《论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武汉大学学报》2013第1期。
[14]刘文典:《庄子补正》,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5页。
[15]萧汉明:《论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武汉大学学报》2013第1期。
[16]萧汉明:《论庄子的内圣外王之道》,《武汉大学学报》2013第1期。
[17]彭富春:《论庄子的道》,《湖北社会科学》2009年第9期。
[18]宗明华:《庄子与魏晋文人的独立人格意识》,《上海大学学报》2000年第3期。
[19]康中乾:《魏晋玄学对老庄“道”的革新》,《中国哲学史》2015年第3期。
[20]王夫之:《庄子解》,重刊船山遗书,清同治四年湘乡曾氏刻本,第1页。
[21]徐复观:《中国人性论史(先秦篇)》,三联书店 2001年版, 第351页。
[22]成中英:《〈庄子〉内篇中的本体辩证哲学》,《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6期。
[23]陈 赟:《〈庄子·逍遥游〉中的鲲鹏寓言》,《中山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