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式成，中国管理科学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湖南郴州市义文化研究会会长，市政协一二三届委员兼文史研究员、市人大立法专家、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办专家组长。中国散文学会、中国大众文学学会、湖南作协会员，市作协名誉副主席、湖南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华知青作家学会主席团委员。
系列报告文学《女排的故事》羊城晚报连载，“郎平篇”入《中国体育明星选》，“无名英雄篇”入选《湖南新时期10年优秀文艺作品选》；《<春天的故事>之故事》，获纪念知青上山下乡50周年“知青作家杯”征文一等奖。散文《神秘笑容与神奇舞姿》获中国散文学会金奖，入选《湖南新时期文学作品选》；《三绝碑》《从郴州竹棚走出冠军》发在《人民日报》副刊；《咬定青山的莽山蛇博士》获国家生态网、林业网首届“美丽中国”征文大赛优秀奖；《华夏一眼井》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一等奖，《九街十八巷》获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
国歌及国歌作者报告文学系列，《国歌春秋》获首届浩然文学奖报告文学优秀奖，《中华神曲》《聂耳从军记》《田汉田家与湘昆》均发《中国报告文学》要目；并受日本国聂耳音乐协会、NPO田汉文化交流会邀请，赴日参加纪念活动。
“麒麟杯”《百年辉煌》庆祝建党百年
诗歌散文有奖征文
张式成参赛作品展示
编号：19
名与雷锋同靓之兵
作者：张式成
一个国家，为一个普通士兵雕塑多座塑像，出版长篇小说，拍摄电视连续剧，以其姓名命名行政村和乡镇、学校、园艺场、道路桥梁甚至水库、灌溉区和城市广场，如此殊荣，世界上只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士兵配享。例如同雷锋比肩接踵为中国青年争光的欧阳海。
不过，欧阳海没有雷锋那样“热闹”。雷锋出于省城郊县；从望城区到长沙、洞庭湖农场，过首都北京到鞍山，经历过县委通讯员、农场拖拉机手、鞍钢煤都工人阶段；评过国企与部队标兵模范，进过战士业余演出队，是技术兵驾驶员，当选抚顺市人大代表，见过大世面，上过电台报刊，照了很多相,无限风光。欧阳海呢，儿时连县城都没到过，大了走出南岭山乡，却没出郴州地段，他褪去农民意识换上草绿军装，止步于部队营房，经历实在简单。
而他的英雄行为，曾被压下不让上报。那是1963年冬，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员金静迈“下部队体验生活时，完全出于偶然，听说164师出了个‘大事故’：一个平时很调皮的战士被火车轧死了，祸及该连队‘四好’也评不上。那年月，评得上评不上‘四好’可是头等大事。出于好奇”，他来到欧阳海生前所在的部队。时为解放军报特约记者的艾蒲提及调查情况说：“欧阳海勤奋好学，知识丰富，觉悟很高，原则性强。有几次他对一位政工干部讲课错误之处当场提出纠正。后来他又两次在党支部大会上，有根有据地公开批评这位政工干部的缺点。从此这位政工干部对欧阳海耿耿于怀，把欧阳海当作骄傲自大、调皮捣蛋的落后分子看待。”“大家公认欧阳海舍身推战马救列车是英雄行为，而这位政工干部却称他出风头，甚至颠倒黑白地说，欧阳海当时呆看客车上的女人而被火车冲倒······”；在风驰电掣的火车抵达前，欧阳海已冲上轨道推马，怎么可能那样？“采访组同志深入调查以后，十分气愤。向军、师、团三级首长如实汇报，得到各级领导充分肯定。”
金敬迈回忆当时的采访，与基层干部说法不同，“班里的战士对他的评价可不一般，都说他能干，聪明，作为一个战士，一个班长，事事都很出色。说他‘调皮’、‘落后’，仅仅因为他爱提意见，和指导员的关系有些紧张而已。生前他给军区有关部门写过一封信，题为《我和指导员分歧的由来和发展》。一个战士敢为是非而抗上，仅就这一点，他赢得了我的好感与尊敬。短短五六天的采访，无意中为我原来的构思找到了‘高潮’，找到了‘最强音’：和指导员的矛盾，就是高潮；死，就是他的最强音。夜以继日，用了28天，写完了（《欧阳海之歌》）初稿。”
按当今流行语来说，欧阳海属于“40后”，他籍贯湖南郴州市桂阳县，1940年出生于一户农家。所在乡名沙溪、村名凤凰，听上去悦耳漂亮，但昔日却是穷乡僻壤。沙溪是纯粹的南岭山乡，欧阳海家又在村后海拔更高的地方。与“凤凰”的大名相反，叫“老鸦窝”，再往后就是桂阳县最高的泗洲山；田少土薄，缺水缺得让他祖辈意乱心慌。所以他父亲欧阳恒文梦水梦得给二儿取名“海”，给三儿小儿名“湖”和“江”。这“海、湖”后来终于在南岭山区的江上出现，而且是因为年青士兵欧阳海，但他本人却没能看见那粼粼波光。
欧阳海生平的一大风光在1958年，那年月应征入伍，对于农村青年来说不啻于实现鲤鱼跳龙门之梦。18岁的兵哥哥，梦象海水一样纯洁，像海浪一般踊跃。他刻苦好学、努力上进，曾两次抢救溺水儿童，一次参加灭火救出一个老人，3次荣立三等功。1962年他当了广州军区野战部队6954部队3连7班班长，部队就驻扎在广州军区军事基地、郴州地区耒阳县。1963年11月18日该部野营拉练，按战时抗干扰训练要求，沿着京广铁路线行军一段。
当部队行进在衡山车站南头一个隘谷拐弯处，由广州开往武昌的282次旅客列车由远及近，鸣笛疾驰，隘谷中回声巨大······一匹驮着炮架的骡马受惊，突然猛地挣脱缰绳，跨上铁路轨道傻立不动，怎么也拉不开！眼看火车呼啸而至，即将与战马炮架相撞，车上500多位旅客的安全不保。千钧一发之际，欧阳海冲出队列跳上铁路，拼命将战马推出轨道······
喷吐蒸汽的列车急刹停下，乘客们安然无恙，欧阳海却被撞成重伤，在战友们痛心的呼唤声中，在旅客们的饮泣声里，永远地闭上清澈双眸。勇敢的士兵，23岁的他那么富有朝气，年轻健壮，一份纯真的爱情刚刚来到身旁，还没来得及品尝它的甜甘，也没来得及把未婚妻带到年迈的父母眼前······
父母的孩儿啊，军队的士兵，人民的子弟啊，炎黄的后裔，您以皮肉之躯、区区骨血迎着呼啸撞来的巨大列车，扑上铁轨力推战马的那一刹那，脑海有没有想到“死亡”？眼前有没有闪过父母、未婚妻的脸庞？还是眼前只有亲密的战友亲爱的战马？脑海中只有旅客的生命国家的财产？
英雄的事迹，沿着他年青碧血染红的京广铁路的长长轨道，迅速传向四面八方。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为表彰其崇高品质和献身精神，追授他“爱民模范”称号并追记一等功。翌年年初，春意萌动春草返绿的1月22日，国防部命名他生前所在班为“欧阳海班”，特批他弟弟欧阳湖入伍接过他生前的钢枪（后来他小弟欧阳江、侄子也参军来到这个班）。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原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领衔的元帅们：贺龙、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以及国家副主席董必武及军委秘书长罗瑞卿、中共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等领导人挥毫题词，号召部队官兵学习欧阳海为人民生命、国家财产的安全，不惜牺牲自己的奉献精神。朱德元帅这次领衔题词，还有个因缘，1928年他曾在郴州发动领导了湘南起义，并率领湘南起义军与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军会师井岗山，度量似海的总司令将这位湘南子弟看成自己队伍中的一将。
怎样来记住这位普通的士兵、爱民的模范呢？湖南省人民政府命名其家乡桂阳县沙溪乡为“欧阳海乡”，凤凰村为“欧阳海村”。湖南省文化厅在他牺牲的衡山火车站南头地点，树起一座英雄推马救民的铜像，让南来北往列车上的乘客都能瞻仰到欧阳海的高大形象。在郴州地区耒阳县6954部队驻地大礼堂前，也塑有一尊造型相同的雕像，让一批批年青官兵都以出自本部队的英雄作为人生榜样。
那时，国民经济困难时期刚过去，城乡“阶级斗争”方兴未艾，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相当贫乏，因此一个普通、单纯却英勇、崇高的青春灵魂的出现，在沉闷的社会激起了拍天巨浪，各行各业都掀起学习欧阳海的高潮。广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员金敬迈，到英雄的家乡桂阳县和6954部队采访后，创作的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于1965年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全国文联主席郭沫若欣然题写书名，全国读者争相浏览，发行册数竟达2千万。在那样热烈的气氛下，就连当时湖南省最大的水利工程，也以英雄的姓名命名，叫“欧阳海水库”和“欧阳海灌区”。时任省委书记处书记、后为国务院总理、中共中央主席的华国锋，担纲工程首任总指挥长，穿一双半筒雨靴，同桂阳、郴州、长沙的水利、水电工作者和身披蓑衣的革命老区农民工，并肩奔走在工地上。
欧阳海水库属综合性水利工程，它在英雄家乡桂阳县截湘江支流舂陵江，58米高大坝是我国第一座大孔口泄流双曲拱坝，蓄水最深处130米，大坝的枢纽电厂装机容量3.6万千瓦，年均发电量1.99亿度。灌溉面积4.87万公顷、70多万亩良田，控制流域面积5409平方公里。水库象英雄欧阳海那样无私，在蓝山、嘉禾、桂阳县的土地上蓄积生命之水，却把源源不断的营养之液，通过血管般密布的渠道，都输送给下游的耒阳县（1983年由郴州划衡阳）、衡阳的常宁县、衡南县。
蜿蜓于群山中的欧阳海水库有些象长长的海峡一样，因为它是由舂陵江水切割南岭余脉形成的。对这条古老的江，《汉书》“桂阳郡”条目中有说明“南平、耒阳，舂山、舂水所出，北至酃入湘。”桂阳郡以郴县为治所，南平，桂阳郡辖县，即今蓝山县（现属永州市）。舂山，在南平县；舂水，即舂陵江，是湘江的一大支流，古时中原南下两广及两广进入湖湘内地的重要航道；它发源于南岭九嶷山的舂山，向北流淌，经蓝山、临武、嘉禾、桂阳、耒阳、常宁、衡南7县，滔滔注入千里湘江。
春陵水蜿蜒2百多里后，碧浪清波直抵欧阳海水库大坝。水库长长荡荡，青山奇岩峙立两岸。沙鸥只只，白鹭群群，或展翅追逐翱翔，或栖落觅食浅滩······。人呢，与鸟儿一样，喜爱这水库大江，他们祖祖辈辈都吃着春陵江的鱼虾成长。清《桂阳州志》说春陵江“······大牛漱多美鱼，居民候霜辰夜，竞集缘岩临矶，挺叉拖网，擎三牵两，华鲂数鱼欤，岁收亿万。每届其期，则渔子鸣木榔，乘风网月，空山叩响······”这古代桂阳人捕鱼春陵江的热闹景观，足够今人去想象。
海峡般的欧阳海水库，草、青、鲤、鲢、鳙、鲫、鳜、鳢、鲶、鳊、乌、叼、桂各种鱼，螃蟹、河虾、黄鳝、沙鳖、山龟、水蛇，应有尽有。一道宽阔奔流的深库碧水，把鱼虾们滋养得鲜嫩肥美，无论红烧、黄焖、水煮、煸炒、油爆、清蒸、干炸、清炖、大烩，嗅不到一点腥味。仿佛欧阳海水库的鱼虾也受到了英雄的感化，纯洁得不带半点杂质。梦了一辈子水的欧阳海的父亲欧阳恒文老人，生前曾被接到水库参观游览。在老人深陷的眼窝中，在老人滚动的泪花里，那宽阔如海清亮似镜的水面上，似乎总晃浮着儿子那张年青的笑脸······
英雄的笑脸一直活在家乡人民的心中，桂阳县政府和热心人士，见1965年衡山火车站与耒阳6954部队立起了两座雕像，便也要为自己的孩子建一座生动形象。但刚提上议事日程，动议就只能搁下，而且一搁十几年。因为翌年，1966年爆发了“十年动乱”的运动。
那是今人无法想象的浩劫一场，连阳光也变得暗淡。“四人帮”江青，知道《欧阳海之歌》的火红程度后，便发出修改小说的指示；而阅读过此书的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宣传部长的陶铸和外交部长、陈毅元帅，认为没必要改。还有铮铮铁骨的彭德怀元帅，1966年安置到西南三线建设委员会任第三副总指挥；他在成都新华书店看到《欧阳海之歌》，当即买下连读3遍，爱兵如子的彭帅，红笔划过148页，批注80页，共1833字，读到感人处，颗颗泪花滚落书页上。
作者金敬迈那知道这情节，但他当面听取采纳了陶铸、陈毅的意见。不料被江青记账：1967年4月他被逼修改了作品，“五一”节江青便笑脸带他登上天安门晋见领袖；又让金敬迈在首都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25周年万人大会发言，并指派他任“文革小组”文艺组副组长。当金敬迈奉公安部长谢富治、戚本禹命令，去北京图书馆清理30年代涉及江青的书报刊物进行封存；事后江青却翻脸，以“收集中央领导同志的黑材料、阴谋反对毛主席”的罪名，将金敬迈投入监狱！社会上甚至流传：《欧阳海之歌》封面画隐匿有反革命头像，郭沫若题的书名也暗藏反动口号······
桂阳县也大乱，造反派和保守派争夺欧阳海父亲欧阳恒文，让他表态站到哪一派的一边······读者可以想象，天下成了什么样？本人亲眼见欧阳恒文老人被地委、行署群众组织“接”到郴，参加大会助威。老人在接待处洗衣滑掉肥皂，不得不伏在阴沟中寻找，那年月得凭票，老人家7天工分买不了一块肥皂，桂阳县又哪有经济力量兴建欧阳海雕像？更别说弄不好被戴上破坏“文革”的黑帽，对欧阳海的宣传也就不像对雷锋那样热闹，桂阳人只得把英雄形象藏在心底，陷入一种尴尬窘貌······
还是撇开那不堪回首的时段，看看今天的桂阳：改革开放和风惠畅，拂美了欧阳海水库、春陵江，欧阳海灌区重披新装效益非凡，工程荣获湖南科技大会奖、国家优质工程银质奖，如今具有蓄水、灌溉、防洪、发电、水产养殖、通航、旅游多种功能。古“八宝之地”再次挺起躯干，向国家奉献出各种矿产；烟叶万亩，遍地金光；银杏千顷，叶果鹅黄，引各地厂商前来洽谈。全县群众豪气勃发，行进在实现中国梦的大道上。
人们精神解放，恢复了历史记忆，唏嘘过后齐心协力，建起以“欧阳海”命名的道路、学校、园艺场，写歌排戏出连环画。县里形成议案，阖邑父老乡亲踊跃捐款，掏出内心深处那份亲情念想，1993年终于在东塔公园树起一尊欧阳海推马救民的铜像。基座上镌刻着朱德元帅的题词：“学习欧阳海同志高度自我牺牲的精神，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铜像高5米，银灰色花岗岩基座高6米。2004年底城中又建起宽敞的欧阳海广场，11.18米高的花岗岩雕塑是湖南几座欧阳海雕像中的最大体量，基座镌刻朱德、董必武、贺龙、叶剑英、聂荣臻、徐向前等前辈的题词。
英雄的精神传承给新世纪的桂阳子弟，世界女子举重冠军李萍、奥运射击女子冠军易思玲、奥运男子双人跳水冠军曹缘，奋力拼搏世界体坛，把一枚枚金牌挂上祖国母亲的胸膛······
郴州桂阳的儿子欧阳海，在梦里永远同家乡山水亲人朝夕相伴。
编辑：寒烟 子墨
编审：慧玲 思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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