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杨启友
浏阳市区北正南路98号,这座于199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建筑,是我不惧奔波赶来瞻仰的地理坐标。
这是5月春末夏初的一天。由此上溯122年,清朝后期的1898年,这座宅子年仅33岁的主人,在距此地1000余公里的北京菜市口,引颈就戮,从而成就这座宅子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傲岸丰碑价值。

宅子主人名字就叫谭嗣同。
这是城区繁华热闹地段,若以开发眼光看,产生不了什么经济价值的这样一座宅子,应该让位于商业地产等就好,然而在比较取舍下,这里不但未让位于其他,四周建设倒以其作核心围绕规划,这座建筑修旧如古的保护只让这片地带更加引人注目。或者,这里才是整座城市的点睛灵魂。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哪/出了个什么人/领导人民得解放……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这首节奏欢快、带民歌风味的《浏阳河》就留在了脑中,当初听来,虽是懵懂无知年纪,但隐约知道,这是一首赞颂伟大人物的歌曲。
听着这样一首耳熟能详、地方色彩甚浓的曲子,浏阳河在记忆里隐隐约约一躺多少年。而今天,我就来到这条河流所在的浏阳市,并走进仰慕已久的历史人物谭嗣同故居。

进门前,抬头便见“谭嗣同故居”门匾,字迹为赵朴初书写。
进得门来,一座栩栩如生谭嗣同半身雕像矗立大厅正中,大厅正墙有联:
横刀向天英雄血流菜市口;
竖脊如铁赤子神飞浏阳河。
笔走龙蛇,线条刚劲,仿佛昂扬气血滔滔奔涌。
据了解,这座宅子为谭嗣同祖父谭学琴购买周氏祠屋而改建,其父谭继洵升任湖广总督后,由皇帝下旨赐名“大夫第官邸”,后称“大夫第”。谭嗣同实际并不出生这里,而在北京,当时母亲随父亲任居住北京,清同治四年(1865年)时,北京宣武城南孏眠胡同才是谭嗣同出生地。
谭嗣同一生九次回到这里居住,最长一次达3年时间之久。在这里研文,习武,结交维新志士,寻求救国真理,从事变法活动,“大夫第”老宅成为他最好的陪伴与容纳之所。

1897年,受巡抚陈宝箴邀请,他由南京候补知府回到湖南,倡办时务学堂,宣传变法革新理论。第二年,他创南学会,办《湘报》,扬新法,抨旧政,成为维新激进派。
不知觉间步入谭嗣同“石菊影庐”书房——之所以有此名,为浏阳盛产菊花石之故,谭嗣同自己解释:“菊花石温而慎,复生谓己其影,名石菊影于庐。”
从小抱负远大的他,饱读诗书,著作颇丰。1885年,中法战争爆发后,他写下第一篇政论文《治言》。1897年,他利用在南京候补知府时间,“闲户养心读书,冥探孔、佛之精奥,会通群哲之心法,衍绎南海之宗旨,成《仁学》一书”。 他还著有《寥天一阁文》《莽苍苍斋》《远遗堂集外文初编》《石菊影庐笔识》等。
虔敬踏着谭嗣同故居一砖一石,沐浴着他的思想光辉。一圈走下来,常常体会到一副胸膛的厚重,一座宅子的厚重,更感觉到浏阳这方土地的厚重。
浏阳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千百年来,这片山水出过多少能人志士,曾任中国共产党总书记的胡耀邦、带领三五九旅拓荒南泥湾的王震……也从这片土地上走出。
离开谭嗣同故居,我们又来到浏阳市才常路89号。

这座始建于民国二年(1913年)的谭嗣同祠,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湖南省第一批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当建设这座纪念祠堂时,谭嗣同故去已达15年之久。
但英雄人物之于有发展的民族以及肯于追求的人心,谁 会将他轻易忘记,而不高擎于心灵的圣殿之上呢?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面对抓捕与死亡,他决心以死来殉道变法事业,用自己的牺牲向封建顽固势力作最后一次反抗。世间能有几多这样悲壮的英勇之士,世间确需这种勇于以自我牺牲唤醒愚昧与顽固的付出。
谭嗣同维新救国图强之心因其壮举而感召日月。
1895年4月,中日《马关条约》签订,时年30岁的他在家乡满怀忧愤,即努力提倡新学,呼号变法。
之后5月,康有为联合在京参加会试的1000多名举人上书清政府,要求拒和、迁都、变法,同样焦灼着他对帝国主义的侵略义愤填膺的心。
1896年2月,他入京交识梁启超、翁同龢等支持维新人物。
1898年8月,他应光绪征召入京,参与变法。
1898年9月,当维新命悬一线之际,为保护皇帝和变法成果,他密会袁世凯。
热血志士,因其坦荡,却被魑魅魍魉利用,善耍手段的阴谋家,一边稳住他,一边却向顽固守旧派告密,从而致壮士血赋青史。
走在封火墙、硬山顶、小青瓦,典型江南庭院式结构的谭嗣同祠,听着讲解员介绍谭嗣同生平事迹,观看着戊戌变法纪念展图物,思绪翻动。

祠堂前厅高悬梁启超书赠的“民国先觉”横匾,尤令人心潮澎湃。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这些曾经在历史书中一再擦拭我们眼睛,营养我心灵的故事、人物,以及刺痛情怀、叫人充满无限遗憾的豪言快语,不断从心头泉流而出,像一道闪电切入黑暗的深渊,像一记重锤敲打不曾泯灭的良心……
然而,多少年过去,当我们一旦只沉浸世俗的过活中,满足于对一食一衣的追求时,似乎快要将这些响亮的历史足音与回声遗忘。
谭嗣同献出生命时,距离辛亥革命成功的1911年还有13年,再到民国建立两年后的1913年,时任司法总长的梁启超却追认其为“民国先觉”,称谭嗣同为“戊戌变法第一完人”“为国流血第一士”。

正是这样的“先觉”,所以面对丧权辱国条约签订时,会发出反对“竟忍以四万万七千万人民之身家性命一举而弃之”强烈愤慨;正是这样的“完人”,所以面对甲午战败时,会愤然题诗:“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沧冥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正是这样的“第一士”,所以面对腐朽封建专制制度时,会苦思挽救民族危亡大计,要救家国于水火之中。
1898年9月24日,谭嗣同在北京浏阳会馆被捕。9月28日在宣武门外菜市口,与林旭、杨深秀、刘光第、杨锐、康广仁等一块英勇就义,后人称他们为“戊戌六君子”。
戊戌变法失败,谭嗣同以颈血刷污政,让后人永存敬仰。
康有为曾经这样赞扬谭嗣同:挟高士之才,负万夫之勇,学奥博而文雄奇,思深远而仁质厚,以天下为己任,以救中国为己事,气猛志锐。
同样是湖南人,同样是书生救国,稍早的曾国藩走到传统“人臣”道路的最高阶段,而菜市口引颈就戮的谭嗣同,则有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开创了湖湘志士新的救国之路。
谭嗣同的死,深深刺激着其父谭继洵,面对当时情境,他内心一派凄然,从其挽子联即可看出:
谣风遍万国九洲,无非是骂;
昭雪在千秋百世,不得而知。
然而,英雄之举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国人前仆后继,勇往直前,直至终于迎来光明的1949年,亦正如《浏阳河》一曲所吟唱:
浏阳河/弯过了九道弯/五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湘潭县哪/出了个毛主席/领导人民得解放……
——稿于2020年5月,2021年3月修改

【作者简介】杨启友,男,江西芦溪人,芦溪县作协主席、萍乡市作协副主席、江西省作协会员,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著《萍词水语》《大美芦溪》《大地更近》等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