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音不改
文/杨舟平
唐朝诗人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二首》中有句妇孺皆知的句子:“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十里乡俗不同,百里语言有别,全世界如今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2000多个民族,5650多种语言,汉语自然是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英语是使用国家最多、面积最广的语言,全球大约有4亿人使用。人这一生最不能选择的就是出生地和家庭,“条条大路通罗马”可人家偏偏就出生在罗马,看你怎么追?在我国,只要说普通话,不论天南地北、东中西部的人都基本能听懂,为了便于交流,大家都学说普通话,北京人当然就不用学了,但北京话与普通话还是有区别的,北京人说北京方言操俚语乡音,外地人就不一定能全听懂了,至于南方北方语言差异就更大了,如果一个广东人和一个吉林人、一个浙江人和一个青海人各自都操一口浓重的方言乡音对话,恐怕很难沟通,势必事倍功半,这就是因地域不同造成彼此语言交流上的障碍,这大概就是国家推广普通话的主要原因了。

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从学说话起父母和周围人就教我说关中西府方言,后来上学了,老师就教我说普通话,再后来到省城求学深造,发现大家都说普通话,只有老乡同学之间交流才说方言,才能听到乡音。那时的我认为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件很自豪的事情,而在公众场合说方言是被人瞧不起的,似乎说家乡方言同落后、闭塞划了等号,身份都降了一等似的,爱慕虚荣的我从此很讨厌方言,拒说方言,哪怕说“陕普”(陕西人说的不太标准普通话),也尽量不说方言,而且极力学习普通话的标准音,以使我说起话来对方通过口音猜不出我是哪里人,就像现在大城市建设一样,都是“高楼耸两边,道路在中间。”你分不清这是南方城市还是北方城市。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居然喜欢上了民俗学,随着年龄增长,兴趣愈加浓厚,渐渐觉得说方言并不是件不光彩的事,方言也是多姿多彩的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遥想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推行“车同轨、书同文、钱同币、币同形、行同伦。”但对语言直到始皇驾崩都没有统一,各地的百姓还是各说各的,原因是语言和文字还是有区别的,通常认为:在一个国家内部,文字可以一样,但同一个文字表达的意思,可以通过不同地区的方言来实现,最后落到纸上的时候,天南地北都是一样的意思表达,所以就形成了各地无比丰富的方言语音,可见语言是很难统一的,也没有必要统一,也难怪当代很多大人物常常是“乡音不改”,比如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革命家,就一直说方言,没听过说普通话。贾平凹先生打趣说:“普通话就是普通人说的话!”所以我慢慢又喜欢上了方言。如今,我只要在能说方言的场合,自然脱口而出“关中西府话”,而且不改乡音,还喜欢用俚语,觉得说起来解馋、过瘾,能一下子表达到位。

现在的年轻夫妇找看孩子的保姆、甚至要求带孩子的爷爷奶奶都要給孩子教普通话,孩子在幼儿园更是“请说普通话!”这当然无可厚非,也是积极响应国家推广普通话的有力行动,但拒绝给孩子教方言,甚至阻止孩子说方言,以孩子说普通话为荣,以致于孩子反而不会说方言,这种对方言的极端排斥、歧视现象、认为说方言就是落伍的观念就有点令人忧虑了,就值得深思了。
欣闻陕西广播电视台二套都市热线栏目大概在2018年初就开辟一档“我爱陕西话”节目,每天播一期,采用电视短剧形式,宣传陕西方言,很受观众欢迎。还有“都市碎戏”栏目,以陕西方言形式表现陕西都市农村生活剧,收视率节节攀高。还比如重庆电视台的方言版电视短剧栏目《雾都夜话》,也是该台在全国电视节目排行榜中唯一进入前十的栏目,凡此种种。可见,如今方言的生命力无论在民间还是官方主流媒体都持肯定态度而且大有拯救、弘扬之势。大家爱方言,保护方言传承,等于保护一方文化源远流长。

每一种语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不同的是受众面的多少而已。古人曾说:“宁卖祖宗田,不忘祖宗言”。法国作家都德的小说《最后一课》,我们大多耳熟能详,小说描写了普法战争后被割让给普鲁士的阿尔比斯省的一所乡村小学,向母语—祖国语言告别的最后一堂法语课,通过一个童稚无知的小学生自述,生动表现了法国人遭受异国统治的痛苦和对自己母语的热爱,发人深省,感人至深,这部小说之所以流芳百世,就在于其中至少揭示的一个道理:当我们失去母语的时候,才感觉母语的珍贵。

当然,我提醒大家说方言、不忘方言与都德先生《最后一课》所描述的内容有质的区别,也与大家说普通话,推广普通话并无矛盾,但我们漠视方言,拒说方言,抛弃方言,甚至歧视方言,听不到乡音,就像找不到乡愁一样可悲。

杨舟平,陕西凤翔人,高级法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获市以上文学奖项数十次,都市头条等数家平台专栏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情关风月》等。作品多篇入选中学语文辅导教材,成为多省市中考试题。作品多次被《人民文摘》《法制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人民法院报》《陕西日报》《西部法制报》《华商报》《杂文报》《宝鸡日报》《散文选刊》《散文精选》《延河》《秦岭文学》《凤凰网》《腾讯网》《中国作家网》等平面、网络媒体发表或转载,共计100余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