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议红楼

                   文/杨舟平

    《红楼梦》到底是一部怎样的书？

     千古唯此一梦，寰球唯此一梦。红学研究会副会长蒋和森教授说：“中国可以没有万里长城，但是不可以没有《红楼梦》。”它是经典中的经典、高峰上的高峰，是书中之书、梦中之梦，是有史以来人类做过的最美好、最豪华、最伤感的梦。散文家、学者李汉荣先生说：“它是文学中的文学，它是最好的散文、最好的诗词歌赋、最好的叙述，最洁净的心灵，最哀婉凄惨的人生际遇，最透彻的对人、对社会、对生命和对宇宙的彻悟、它是汉语最高水平的诗性表达；那颗浩瀚无涯、悲苦无比的心灵感动了语言，于是，有限的语言在红楼里得到了无限运用，而具有了崇高的意味。语言表达在这里不再是工具，而是它所叙述和呈现的一切，是心跳、眼泪、落花，是风刀霜剑，是玉魂月魄，是存在本身，是生命和死亡本身，是梦本身。”李先生还说：“曹雪芹就是雪地里的白菜，是天上飘来的白与地上长出的绿，是如此干净，如此安详，像无言的雕塑，充满了无尽的暗示”。

   其实，《红楼梦》与其说是一部古典成人文学，还不如说是一部青少年读物，是为青少年和成人共同所写的一本书，因为书中的主要人物如贾宝玉出场时是13岁、薛宝钗14岁，林黛玉进贾府时是10岁，去世时只有17岁，史湘云12岁，惜春只有9岁，王熙凤一出场时是17岁，最后宝玉出家也只有19岁，但作为孩子的家长却往往把《红楼梦》列为青少年的禁书，可见少年时就应该开始看红楼才合适，当然有一个正确引导的问题，所以说《红楼梦》本身就是一部青少年读物，我们由于受影视剧的影响，把红楼里的人物年龄拔高了，其实贾母在小说里的真正年龄才不到60岁，我们通常认为她已经年逾古稀了。

    另外，《红楼梦》这部作品开始是以手抄本的形式流行于清朝乾隆年间的，当时也没人知道它的作者是谁，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和消遣读物，只觉得它好看而已。后来有个叫高鹗的文人补写了后四十回，然后和一个叫陈伟元的印刷商两人合作、整理做成一百四十回的章回体小说印刷品，才使得《红楼梦》得以正式传播。《红楼梦》又名《石头记》《金陵十二钗》《情谱录》《风月宝鉴》等。

    那么这部巅峰之作到底想告诉人们什么或者说隐喻了什么？这当然是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很大的红学命题，但我觉得至少可以得出：它是对家国兴旺、盛衰、荣枯的感慨、无奈与概括，是对王朝循环这个恶性怪圈的无情揭露与深恶痛绝，《好了歌》隐含了全书的主题：叹世事无常。

    宁荣两府在曹雪芹的如椽巨笔之下就是国家的具体而微，贾宝玉这个富贵闲人梦醒时分无路可走，如梦时节唯恐梦醒，如同曹雪芹自己的亲身经历——从烈火烹油的家族煊赫到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破败，更让他叹无常：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永恒的只是从九天坠入九地的挥之不去，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出路，唯一的逃避就是遁入空门。曹雪芹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将家国兴衰无常的个人痛苦变成了永恒，真正诠释了“千古不息是悲音”这一人生至理。

   《红楼梦》的当代悲剧意义在于，曹雪芹的“一把辛酸泪”，换来的是“谁解其中味”的缺失。在这个意义上，连大学者胡适也说：“红楼梦很好玩，很值得玩味。”“都云作者痴”“满纸荒唐言”，将它虚幻化、灵异化、娱乐化，就像钱文忠先生所说：“人们难以理解玄奘对佛学理论的执着，对世俗欲望的漠视和冷淡。”但是，红楼梦走的太远了，其真实主题远远超出人们的视野，不管它塑造了700多个有名有姓的人物罢、还是这些人吃了什么饭、穿了什么衣、用了什么东西等等罢，它应该是一部百科全书，有人甚至用书中的药方治了大病、用其中的烹饪方法当了大厨等；它还是一面镜子，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能在里面照到自己的影子，它有学不完的人情世故，就像小说开篇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些都是曹雪芹未必能预料到的，正如屈原满腔的悲愤无人理解，留给后人的只剩下吃粽子、赛龙舟了。

   我们通常要全面了解一个人主要是通过一定时间、一定事情来观察他的言和行才能判断这个人的好坏，即不但要听其言更要观其行。关于红楼梦的人物语言，无疑是非常精彩的个性化语言。先说说王熙凤和刘姥姥这两个个性对比明显、性情反差鲜明的人物。我把这两人的性格特点总结为“斗”和“逗”。王熙凤权倾宁荣两府，是掌握实权的总经理，她以她的高智商、高情商以及娘家的大背景和在贾家的地位逐步取得了这个高位。她非常善“斗”，与王夫人斗、与邢夫人斗、与贾瑞斗、与贾蓉都、与尤二姐斗等等，基本上都“斗”成功了，但斗来斗去成了出头鸟，众矢之的，“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导致最后贾府被查抄的一个重要证据就是她偷放高利贷。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谁鬼话，如第65回吃瓜群众兴儿对王熙凤的“刀子嘴、黑豆心”有段精妙评价：“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说得入木三分。而刘姥姥呢，她以农民艺术家的形象出现，在贾府赚足了人气和银子，她的最大特点是“逗”，逗荣国府最权威的一号人物人物董事长贾母开心，逗大观园里的所有人开心，她常拿自己开涮，以真诚、滑稽、善良、机智的秉性，语言看似夸张，但句句实话，又不伤及任何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小心翼翼，看似小丑实则大智，就连王熙凤最后也对刘姥姥说：“我的命就交给你了。”她以“逗”作为行事方式，善良本分，不算计人，不害人，最终赢得了好结果。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斗”的命运似乎总不如“逗”的。

     最后，我再说说《红楼梦》中散落的关中西府方言。这个问题可能有些突兀，但你只要细心阅读就不难发现《红楼梦》里有好多关中西府方言，比如“克化”“消停”“打卦”“记性”“生分”“娘母”“老子”“骚轻”“才刚”“怪道”“几停里有几停”“矼了他的牙”等等，有些西府方言甚至土得掉渣，它如珍珠碎玉般散落在各个章节中，而后四十回又基本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红楼梦》的方言运用，红学家的主流观点有三种说法：北京方言、江南方言、东北方言说。这些都不难理解，曹雪芹祖籍辽阳，生于南京，晚年住在北京，那他和关中西府有什么渊源呢？有个叫梁科军和张乃良的两位学者与我的观点不谋而和，翻开《凤翔府志》《凤翔县志》载：清朝康熙年间有个叫曹鼎望的凤翔知府，据多方考证此人系曹雪芹的曾祖父，过去都是异地做官，而且这些异地做官者大都喜欢收集当地的一些民俗典籍作为家传书籍，曹雪芹受此影响便不得而知、不难理解了。当然，此种观点，仅一家之言，供红学发烧友参考。

    有人说《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才能读懂其中的真实味道。年轻时，爱情很重要，哭，闹，发乎情，止乎礼，爱得死去活来，满身心都在对方身上，爱得太用力，往往圆满的不多；中年方知，众生皆苦，人生如能永远恣意潇洒，谁愿满腹心机成长，人生从来都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苦行修炼；老年时，看淡世事，曾经的美好，终究会消散，人生本是一条必然走向死亡的不归路。所有的荣华富贵，最终都会幻化成一场虚无。我不禁又想起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红楼梦》不仅是一出青年男女的爱情婚姻悲剧，更是一出人生悲剧、时代悲剧、社会悲剧，其艺术高度和社会价值迄今无人超越。就以红学泰斗周汝昌对《红楼梦》的评价诗作为本文的结语吧：“聪明灵秀切吾师，一卷红楼触百思。此是中华真命脉，神明文哲史兼诗”。

                2020年7月10日

杨舟平，陕西凤翔人，高级法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县作家协会副主席，获市以上文学奖项数十次，都市头条等数家平台专栏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情关风月》等。作品多篇入选中学语文辅导教材，成为多省市中考试题。作品多次被《人民文摘》《法制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人民法院报》《陕西日报》《西部法制报》《华商报》《杂文报》《宝鸡日报》《散文选刊》《散文精选》《延河》《秦岭文学》《凤凰网》《腾讯网》《中国作家网》等平面、网络媒体发表或转载，共计10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