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诗经里的一场采风
文/提秀莲
张明君在微信里告诉我,草店村南山沟的紫荆花越开越多了,先是一棵树,后是一面坡,现在就是铺山盖岭了,又风趣地说:“我感觉,自古就没有如此妖娆过。”
他“妖娆”二字一出口,仿佛隔屏抛来一个密咒,我便亢奋起来。即刻,想与紫荆花有一场美丽的邂逅 。
南山沟是草店村的一个组,清末因其位于草店村南面一深山沟里而得名。最早的出山路是村民顺着河川台地砍荆棘,劈山石开出的羊肠小道。我想起,一文友回忆她去南山沟家访的经历时曾描写到:“横在眼前的是一座高耸云端的石头山,山上只有一条陡峭的羊肠小道,拽着灌木,撅着屁股,一点一点向上挪,不时地听到脚下小石子滑落的声音,更加让我胆战心惊。”到了80年代初,村上集资集力才开出了一条只能跑三农用小三轮和摩托车的沙石道。这里,自古受山大沟深的约束,村民是典型的拥有天地、拥有珍稀植物与无可复制的生态景观却一贫如洗。
我们一行四人坐着张明君车子向南山沟挺进。到沟口时,明君对我们说,大家坐好,要进沟了。他话音刚落,车身便后仰,费力地爬完一段坡度近50度的山道后,又一个急拐弯拐进一段右侧是陡峭石壁,左侧是万丈悬崖的山道。车子在仅有3米的水泥道上,一会上行近50度的坡度,一会下行近30度的坡度,我们也跟着车子前俯后仰,左摇右晃起来,感觉若车子上行时稍用不上力,就随时有可能打滑下来,于是车里每个人将心悬了起来,这“难于上青天”的走势,似乎在拷问我们相约紫荆花的坚毅。
“这山路太陡了,我是不敢往里开,张队长你在这里扶贫真不容易啊,光这条路就知道你驻村扶贫有多艰难。”一文友由衷道。明君笑着说:“前年省上一个检查组来检查扶贫时,车开到沟口就没敢往里开,硬是弃车徒步进沟检查。现在这条路经过两年多的多方争取,4公里的沙石路才铺成了水泥路。早先我进沟,要么徒步,要么骑摩托进来。驻村扶贫四年,我这辆坐骑跑遍了草店村的山山岭岭,已经换了6个轮胎。”
“你这是典型的私车公用!”“除过自己往里贴轮胎,还要贴油钱吧?”“扶贫就是将烫手的山芋攥在手里,这路修得不容易吧?”我们七嘴八舌地问着。
“推进难度很大,因为修路要尽量取直,占了村民一些地,有些农户就不乐意了,我和村干部一起,跟他们磨嘴皮就磨了一个多月,做群众的工作无捷径可走,只能用真诚打动他们。” 他朴实的话语像花儿一样芳香,一个个扶贫干部、一队队扶贫大军,在我们心中如泰山一样巍峨起来。
说话间,车子驶进一个较为平缓地段,明君将车停了下来,带我们爬上一个山坡。
“哇,看羊肚菌,采回去炒食或烧汤,鲜美之极哟”“嘿,这里石蒜真多啊,四月小蒜香死老汉”“快来看,野兰花,我发现野兰花了,它可是兰中之魁,花开之时可以香方圆十里。”我们惊喜地喊着,欢乐声荡满山谷。
我蹲下来,如风一样轻拂它带状的叶,细纺锤样的花苞,内心像是跟着那叶儿一颤,瞬间锦绣满怀,年轻了半个世纪。想起李白的“幽兰香风远,蕙草流芳根”诗句,就傻傻想,这棵兰花寂寂地开在深山,岁岁芬芳幽谷,从未得到过人们的嘉奖,它会伤心么?还有山里各类菌、各类野菜、各种野山果,年年岁岁给人以饕餮之乐,它们一定是以奉献为乐,以寂寞为生的,也懂得自己的价值,才能宠辱不惊、自信淡定地的在大山里生长着,痴情而深挚。而张明君所领进来的扶贫小分队,对这里的热爱一如它们,达到了静动立得住,得失得立稳,脚印才有深度。
车刚一接近紫荆花区,我们就急急地下车,或举着手机,或架起相机,谁也顾不上说话,“咔、咔、咔”地拍个不停。一山连着一山,一峰叠着一峰的艳丽紫粉,一片片都是惊心动魄的样子,似乎紫荆把内心的美艳,统统都搬上枝头,云霞般夹浮在浅绿、深绿、嫩绿、鹅黄之间。我感觉它动用了整个家族倾其所有的全部力量,不像是开花,倒像是挥霍,妖娆蚀骨,美得几乎难以找到对手。明君看大家看得痴迷,对我说:“我没夸张吧,姐。”又说:“这山景,没人能复制,明年在这里办个紫荆花节,肯定有轰动效应,要是能将南山沟的路与马场的路联通了,那这里可就成了最佳的忘忧谷了,大家回去一定给我们多多呼吁一下啊!”
“我将以清风的名义、花朵名义、鸟鸣名义、山溪的名义,祝愿南山沟与马场早日接轨”,我对着一树萍果花高喊起来,大家也跟着我高呼起来。
当我们到了村里,西家喊我们坐下来喝水歇脚,东家让中午在她家吃饭,她给我们炒才掰的竹笋。而明君却忙着给我们推销张家的土鸡蛋,李家的棒棒蜜。俨然,明君就是村中的一员,村民也将他当成自家人。明君告诉我,四年里他与住建局的同事一起帮村民代销农产品达一百多万元,村民只要看见他来,都非常热情。
看着屋顶的黑瓦,菜地的韭菜,房前屋后的桃树李树百合,寻食的花母鸡、摇着尾巴的黄狗和剥竹笋的大爷,缕缕乡愁冲击心里的柔软,瞬间,我悟出,人类唯有崇尚善良、高尚、和谐、友爱、洁净,才能有繁衍的资本。
为了能更靠近紫荆花,我们越过村子,徒步向马场方向挺进。在一位颇懂药草的文友引导下,我们认出了平常叫不出名字绿植,并了解了它们入药的药理。如婆婆纳、点地梅、博落茴、千里光、马先蒿、短毛独活、莤草、款冬,等等。他在小溪旁水蒿前吟道:“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又在一丛薇草前吟唱:“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嘿,大家注意了,今天我们一不小心就走进诗经里了”。正行中,他又在一个小土崖前,喊道:“看,一树鬼魅垂下来了”。他说的“鬼魅”,就是八月瓜的花藤,这花儿黑紫妖冶,用“鬼魅”比喻很是恰当。我细观它时,仿佛听到它喊:“喂,我妖冶么?拉出你的灵魂,咱们赤裸相见!向着阳光,也向着秋霜……”
可能紫荆花只让我们远观,我们越向它靠近,它越向高处远外“行走”,正应了那句“无限风光在险峰。”在腿脚酸痛得挪不动步了,就结束了这场走进诗经里的采风。
我感觉还没尽兴,在返回途中,让明君拐到草店村东山组 ,见到了他常提起的王成娃。
别看王成娃只有1米来高,可很健谈。她跟我们一搭上话就说道 :“要不是三前年的七月,明君将我们一家老小从懒床骂起来、要不是他给我家再三讲解帮扶政策、要不他给我拉回来鸡苗猪崽,现在那有这‘鸡群,猪队,李园、桃林,哈哈,我们家现在可以‘财大气粗了’。”王成娃一连几个“要不是”,我感觉明君分明给她的心田里栽了一树树紫荆花,美丽了她的家园和生活。
扶贫虽暂告一段落,但乡村振兴还会有愈加繁盛的风景等在后面。
水泥筑墙瓦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独坐纱窗刺绣浓,紫荆花下啭黄鹂。这富裕后的日子也将同这不断变换的风物一起,越发绚烂起来。
作者简介:
提秀莲,笔名风飞月,陕西省作协会员,宝鸡市作协理事,凤县作协主席。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于《中国纪检监察报》《中国摄影报》《延河》《西北信息报》《陕西建设》《宝鸡日报》《陇南日报》《秦岭文化》《秦岭印象》《商洛日报》《秦岭文学》等报刊杂志,出版散文集《凤凰之乡随想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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