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布鞋,一只球鞋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的开展着,各地初中以上学生的大串连运动方兴未艾。
我那时有十五岁多一点,正在宜阳四中上初中。
刚开始,我们先到郑州省体育场,参加省委书记文敏生和省长赵文甫的批斗大会,然后由学生组织开出证明,可以自由结合到全国各地城市去大串连 。
记得当时我们有七个人结成一伙到上海去串连。
别人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有漫流闫长河,小作刘宣喜俩人。
在郑州坐火车,经过三十个钟头,才到上海。当时还没有南京长江大桥,火车要分段上轮船在浦口过长江。
那时也没新衣裳,我穿了一个老式带裤腰的粗布大档黑单裤,一双自做的旧粗布圆口布鞋 。在家时也没注意,到了上海才发觉,布鞋的后跟磨了弹子儿一样两个圆洞。
天又下起雨来,直往鞋里灌水。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在宿舍里弄了两撮儿稻草。有二指来长,从鞋洞里穿过,把两头毛起来。
这怎么能隔住雨水呢?鞋又湿,脚又冷,又没办法。走一步,水就在鞋里响一声。
我就穿着这样的布鞋,得意洋洋地行进在徐家汇区的大街上,行进在上海交通大学的校园里,行进在繁华的南京路上,行进在通往国际饭店的大道边。
衣冠虽然不雅,可是由于年纪小,也不怕别人笑话。农村小娃,谁进过城?更别说上海这样的大都市了!
去时候,火车就很挤,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到处是人,到处是腿,到处是脚。我整整立了一路。鼻涕也没处擤,痰也没处吐,我只好弄到一条毛巾上,把毛巾都弄得粘糊糊的。别人去厕所,因没处下脚,他们光踩我的脚,我不让踩也不行。他们会说,你让我们踩哪里?
回来的时候,是夜里,火车更挤了。两头的车门全被里面的人上死了,人们只好从一个窗口往里爬,后面的人把你往上推,里面的人把你往下推。我的上身进去了,下身却还在车窗外。我的两腿一扑腾,鞋却掉在外面一只。天也黑,人也下不去
,后面的人一个劲儿把我往里塞。
我不住声地叫着:”我鞋掉了!我鞋掉了!”
可是没人搭理。
我上半身进去后,两手摸住了地,无意中我在地上摸到了一只旧球鞋,想再摸另一只,却怎么也摸不住,只摸到一只又一只别人的脚。
没有办法,我就一只脚穿着破了洞的布鞋,一只脚穿着一只旧球鞋回来了。别人问我是咋回事,我就把上面的故事说给他听。
2013年7月7日于尹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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