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的「看見」與「看穿」
12月6日在台中文學館的座談會討論閱讀詮釋時,有關「看見」與「看穿」引起很大的迴響。有些當時不在場的讀友充滿疑竇,我再把當天的講座說明一下。
意象必然呈現兩種狀態,一個是我們肉眼的「看見」,一個是我們心眼的「看穿」。詮釋時,一定要先講出「看見」,再講「看穿」。
有些意象「看見」容易,「看穿」難。如我的一組意象:「回首是路邊拋棄的輪胎/前瞻是稻田焚燒的落日」。
讀者很容易「看見」輪胎,「看見」焚燒的稻田,火焰高揚,似乎也在焚燒落日。但我們是否能「看穿」回首暗示回顧某一個過去,輪胎暗藏一個意外事件,甚至是人生的悲歡離合?前瞻,「看見」遠方的稻田與落日時,也「看穿」焚燒的濃煙可能吹向高速公路,而引發悲劇。落日被焚燒,因為是黃昏,黑暗即將來臨,而表象的黑暗隱含生命可能的黑暗。
有些「看見」比「看穿」難。我有一首詩〈問〉:「柳枝突出綠色的河岸/為了把影子投入水面/去捕捉水中的鷺鷥/鷺鷥自問:/涉水而來的時間/是否來的太早?/所有的疑問/山巒的答案是/半黑半白/適有燕子呼嘯而過/牠的尾巴剪斷一切,包括/過去和現在」。燕子尾巴剪斷的意象很容易「看見」,因為尾巴像一把剪刀。但「山巒的答案是半黑半白」呢?半黑半白意謂既是也不是,沒有固定的答案,有關時間的疑問,誰能給一個確定的答案?但讀者能「看見」半黑半白是因為陽光照射山巒的關係嗎?陽光沒照到的部份是「半黑,照到的部份是「半白」。
閱讀/詮釋時,「看見」與「看穿」不可偏廢。很多人直接講「看穿」,但並沒有真的「看見」。沒有「看見」,就意謂沒有真正看到這首詩。難怪英國十九世紀的詩人/劇作家王爾德(Oscar Wilde)說:忽視表象的人,是膚淺的人。

詩論家簡介: 簡政珍,台灣人。美國奧斯汀德州大學英美比較文學博士。曾任中興大學外文系主任,創世紀詩刊副總編輯兼主編,亞洲大學人文社會學院院長,亞洲大學外文系講座教授。
著有詩集《季節過後》,《歷史的騷味》,《浮生紀事》,《失樂園》,《放逐與口水的年代》,《臉書》等十二種;論述專書《放逐詩學》,《詩心與詩學》,《電影閱讀美學》,《台灣現代詩美學》,《讀者反應閱讀法》,《解構閱讀法》,《楞嚴經難句譯釋》等二十二種。
二00七年三月北京師範大學珠海分校曾為其舉辦「兩岸中生代詩學高層論壇暨簡政珍作品研討會」。 二00八年文津版的《台灣當代新詩史》稱之為「中堅代翹楚」。二0一九年聯經版的《台灣現代詩史》將其列為百年七名焦點詩人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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