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 五首）

于振海

之一，走在三月的路上，不要回首
 
每一片花，都忧心忡忡
斜倚某座阁楼
听雨。在三月里，
只为找回去年的颜色
 
粉红的小拳头，皆握着种种悲伤
平白无辜者，偶然就被袭中
随着一阵比一阵凄凉之声
只有携古人聊天散步

 
在三环之外或在石桥边
不要与独自徘徊的人说话
他们，只钟情于坚守于一种颜色
青梅竹马，只模仿一株勿忘我的脚步
 
不管什么样的花，一旦落在头顶
全部变成了白色，
你想尽忠孝，却找不到熟悉的面容
你正打算鞠躬，小动物突然眦牙裂嘴
 
转身回去的那瞬间
有一种不熟悉的声音，喊出了
你的名字

 
 
之二，大楼半空的萍水之交
 
为迎一个节日，钢丝绳也是软的
系在腰间的年轻人，在二百米高空荡来荡去，为楼体补刷油柒。
四十度高温，几乎蒸发了体内的全部水份
他已虚脱，但不能停止
 
蓝色玻璃窗后，轰鸣作响
制冷机正为白领，送去骄子的温度
他惊愕于，突然打开的一扇窗子
递过来一瓶“大力士元素”
 
女人的眸子，如久违的山涧里
一泓泉水，迟疑、对视、无语
太空奇遇，不会荡起
挚爱的涟漪
 
他扬头一饮而尽
一股热血激活每一根毛孔
他瞬间成为豹子，极力演好，腾云驾雾的每个动作

 
 之三，春风快递
 
春风是守信的，它归还河两岸一片碧绿，
也还乞丐胸前的一片青青毛发
 
它又善于悬壶济世，寻找门牌
为春天旧病复发者，送去药物，抑郁症，猜忌病，相思病，老年综合症
黑科技总压李时珍先生一筹

为疾恨春天的人，送去来自某个角落的包裹，她会领取一个吻、一颗心、或一把刀子。天下欲了未老情，又开始疼痛

 
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始练习扯断春天的青丝，春婆婆也不再理这不孝之子，
但有人喊他去领取，
一封春风快递：那是大兴安岭一位叫孤狼的网友，寄来的十颗红豆
将夜夜照亮他
暮年的斗室

 之三，脚手架上的一次“自由落体”
 
成熟的果实，总是寂寞不堪的
它坠向大地，只为划出一道迷人的光环
释放全部的琼液与芳香
 
这位来自远山的男子，因建筑群封顶期逼近
几乎哂裂的身体，尽力合风摇曳
却一脚踏空
 
有人惊呼，更多人怀揣焦虑的心奔波，只瞥了一眼
二十米脚手架下
飞速转动的搅拌机
发出碰撞般的巨响
 
血液溅起，与沙子相融成为黑色
他是头颅先着地的，只有一声惨叫
一枚来自大山深处的，果实
还不到成熟的季节
还留着母亲爱抚的指纹
还残存着月光偷吻的印痕
他却用整个的力量去撞击
大地。
一种真正的成熟，就是破碎而无声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草木
惊飞的鸟儿，去叩问天空
 
 
之四，美团外卖的“敢死队”
 
红灯闪烁，救护车的呼啸
都无法阻挡黑色摩托，穿行
黄色的马甲飘起，生命渴求的预警一路飚升
 
那是一双释放电磁波的贼眼
如雷达旋转，指出抵达呼叫的
捷径。手机中
往往闪出这样的画面
饥饿者嘴巴张开，如林中之雌兽。她们需要一份快餐丶一瓶青春山矿泉水丶一份对心泉的安慰

急切敲门后，开门的总一脸
惊异，说自己从来没有点餐
那些陌生的号码
与过往的亲朋毫无联系：
马路天使，护花使者，怜香惜玉
蓝桥奇遇。
只在网络栈道上擦肩而过，真实姓名多为，清洁工，劳工或天涯浪子
 

一份盒饭捧在手中，那种烫已射中心脏。她们也让外卖哥门回赠一份，一串葡萄已经熟透，随时都可以，摘走

之五，突然恋上紫的母亲走

 
突然恋上紫。域外王妃的
水果盘，就穿上草裙
飘洋过海，到达孔夫子故里
登上某家超市的货架上
秀身段与姿色
 
眼睛首先一亮的，是那位哺乳期女人
她眷恋那些乘驴车而来的果蔬
面目慈善，农药、土杂肥
是帮助扎根生枝的亲人
而今又与催生素、增色剂、防腐液
结了干亲戚。但是怕那露水也是假的
 
一位母亲的乳房，是一部
过滤器，容不下一点儿杂质
激素，进入儿女的肢体
世上最美的食材，也只是三分及格
要加上百分之七十的血液
才能勾兑纯美的乳汁
 
千百次的寻找中，她炼就了
火眼金睛，好的果实同儿子
是双胞胎，哪怕带一点泥土与伤疤
也要毅然搂在怀中
 
 
之六，寄婴岛
 
不忍心走向这个角落，街头路灯
熄灭之后，有一间铁皮房子灯还微亮
如一位乡下母亲，身披蓝衫
神色不安地坐着
 
有些刚剪断脐带的婴儿，被会送到这里，而且放了一笔钱
有感谢天下好人的书信，而一位
捡破烂的女人，会将他们抱在怀中
为那些残疾的、弱智的
不该出生的孩子，找到一个摇篮
饭粒从口中吐出来
传给那些目光诧异的孩子
让他们从黑影中站起来，微笑
走想果实丰硕的秋天
 
寄婴岛，如一位老人，牙齿透风，静卧于此，不愿离开
对于蒙面而来的人
她不责备不怨恨，对于绝然离开去之人
她暗中祈祷与祝福

202Ⅰ年4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