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关中西府一带土葬区,遵乡俗礼制,在大年三十当天一定要给亡去的亲人上坟,让亡故的亲人在另一个世界分享阳世过年的喜悦,这是老辈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雷打不动的习俗。去年除夕下午,我与哥哥俩带着纸钱等祭品给母亲上坟,七年前母亲葬在故乡一个公共坟地里。虽隔半年光景,坟地里就添了几座新坟,黄土堆积的墓堆上连荒草也没来得及长,让我倍感人生的短促与苍凉。其实我们活着的每个人每天都在去墓地的路上排队,区别只是先来后到而已,我们所要做的是:尽量在这条路上不要插队。
稍加辨认,我们兄弟俩就来到了母亲坟头,祭奠完后,我站在母亲坟前,看着满目荒凉的墓地,凝视了好久:母亲花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容,风雨中劳作的身影,一刻也不愿停歇的脚步,一生多舛的命运,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我禁不住潸然泪下,情绪稳定后我对哥哥说:“先单独给母亲立座碑子吧,也方便上坟。父亲当年叮咛他去世后要葬在母亲坟旁,两人合立一个碑!现在看来预留给父亲的墓穴越来越小,父亲百年之后得另选墓穴了”,哥哥说:“也是,但得征求父亲的意见”,我说:“行,我问父亲”。

按我们当地风俗,三周年祭奠父母亡灵时儿女们要给故去的父母立碑的,这算一件大事。母亲去世整整七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给母亲立碑就缘于父亲的叮嘱。违背父亲叮嘱,给母亲单独立碑到底有多大意义,我也说不清,但我的心告诉我:是应该给母亲单独立座碑了,就像人间民居的头门,没有墓碑,只留下荒草萋萋的墓堆,实在太凄凉了,实在愧对含辛茹苦、生我养我的九泉之下的母亲!母亲现已离我们而去,我能为母亲做的也只有这点了!何况我的女儿、甚至孙子辈以后来祭祀她们的奶奶,祖奶奶,孩子们会怎么想?祭祀的仪式感在哪里?也许父亲这个叮咛是怕我们麻烦,怕我们花钱!想到这,我突然决定:无论如何今年要给母亲单独立碑,哪怕父亲百年之后安葬在母亲墓穴旁边,到时再给父亲另立一碑。

想法告诉了年已八十三岁的父亲,没想到父亲很快同意了,我还特别告诉父亲:“等你百年之后,再给你单独立碑”,父亲没有作声,我又征求了哥、姐意见,姐姐和哥哥也很支持我的想法:今年清明节前给母亲坟头立碑。接下来,我四处打听石刻行,终于选中一家我认为满意的店家,因为父亲对书法很有爱好,对墓碑的一些讲究老人家也知道一些,我随即用车把父亲接去,父亲先是看碑子材质,仔仔细细反复对比,还说:“普通人的墓碑不能太大太高,这个有讲究,不是钱多钱少问题”,直到我们父子俩意见一致才定下碑身,后又选碑面图案,最终我接受了父亲意见,在碑文字体选择上,我与父亲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我喜欢的隶书,最后经父亲一番讨价还价后,我付了定金,立碑之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大约十多天后,电话得知“碑”做好了,我又带上父亲去看,总体上,我还是比较满意的。老板是个实在人,手艺又好,还特意给我交代了立碑的好多风俗。

立碑时间选定在清明前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暖暖的,春风像只无形的画笔给田野抹上了一缕缕斑斓的色彩,很美好很诱人的气息。我和妻子、哥哥嫂子、姐姐姐夫,父亲也执意要去,我们一行七人, 我还从花卉市场买了两颗松树,石刻店来了两名安装师傅,一切按立碑的礼俗、规矩、程序有条不紊,大约三个多小时,母亲的墓碑终于立了起来,两边的松树也栽了起来,我又郑重其事地从不同角度拍了照,我的一桩心愿总算了却了。
送走了安装师傅,父亲说:“给你妈立碑我也要出一份钱”!我坚决不同意,我说:“给我妈立碑,这是我们做儿女们的事,是我先提议的,这钱由我来付,哥、姐和爸—你们都不用管了”!我话还没说完,哥、姐就插话了:“这是咱们姊妹三人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最终我执拗不过,为母亲立碑的费用还是由我们姐弟三人和父亲分摊了。

清明节当天上午,我和哥哥去了墓地,恭恭敬敬为母亲墓碑揭碑,碑文左下方落款:二零一八年清明节立石。临走时我们兄弟俩向母亲的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
又是一年母亲节到了,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大人,不知母亲在天之灵知否?愿她老人家在天堂安好!

杨舟平,陕西凤翔人,高级法官,中国散文学会、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作家协会理事、凤翔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获市以上文学奖项数十次,都市头条等数家平台专栏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情关风月》等。作品多篇入选中学语文辅导教材,成为多省市中考试题。作品多次被《人民文摘》《法制日报》《中国纪检监察报》《人民法院报》《陕西日报》《西部法制报》《华商报》《杂文报》《宝鸡日报》《散文选刊》《散文精选》《延河》《秦岭文学》《凤凰网》《腾讯网》《中国作家网》等平面、网络媒体发表或转载,共计100余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