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义
苏北盛隆公司改制后,职工食堂改建成盛隆饭店对外承包给总经理妻弟齐小四。公司门前住着七八户人家,其中一位叫强茶仙的大姐,在她家门口卖饭。齐小四出来进去,左看右看,总觉得不顺眼,要求姐夫在大会上给工人讲,不准在公司外面吃饭。姐夫认为,员工愿意在外面吃饭是人家的自由权利。小四只能找他姐,他姐骂他姐夫胳膊肘向外拐。晚上又骂他只爱妻妹不爱妻弟,以前把最好的门面房让给妻妹,公司里日常办公用品、电器产品都从妻妹商店里进货,妻妹买服装、买化妆品都在公司财务报销,还给妻妹夫在公司里安排了一份非常轻松的工作。妻弟小四曾经是总经理的保镖,找他就不办事。同是一家人,让她这位总经理夫人真弄不明白到底什么原因。
齐小四一看找他姐也不行。想自己也是当地一霸,县城黑道上大半片街道也都是自己的地盘,干脆三解锯(句)不如一截锯(句),直接上门找卖饭那女的强茶仙。早上吃饭人正多,小四气势汹汹,伸手上前制止。强茶仙说她在自家门口卖饭,你齐小四管不着。齐小四认为:你虽然在你家门口,但你家门口在盛隆公司大门口。况且你把饭卖给了盛隆公司的工人。茶仙坚持认为:她家是几百年的老住户,你公司是后来这几年才建的。小四心一横,要给茶仙一点颜色看看,把她推进去大吵大闹,警告她必须关门。两人吵起来,齐小四抓起锅台上一块湿抹布,狠劲摔在茶仙脸上,脏水溅进眼眶,又混合着泪水流出。立时早餐卖不成了。
茶仙回娘家找她弟,鼻涕一把泪一把,煞是委屈。她弟认为:姐在自家门口卖饭,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受人欺负,得管一管。叮咛姐姐回去继续卖饭,来人找茬不要理,他派一个人去看看。
回去刚卖了几天,齐小四又找上门来,一把掀翻了桌子,大吼大叫,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茶仙鼻梁,两只眼睛瞪着,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样白多黑少。如果茶仙再敢顶嘴,就要挨打。此刻,里间闪出一个穿警服的大个子,裤包里掏出一副手铐,使出猛力打在齐小四向前伸出的手背上。小四一看是警察,立马傻了眼。手上鲜血直流,疼得弯下腰,左手捂着右手,什么话也不敢再说。警服大个子指了一下墙角,也不说话。小四识相,很清楚什么意思,乖乖蹲在墙角。正吃饭的人见此场景,谁也不说话,都悄悄溜出去了。
此时又进来一个穿制服的,一见警察大个子,就在他胸前拥了一拳,说:“你他妈什么时候当上警察啦?老同学我都不知道”。大个子说:“哪里哪里,强哥说派出所最近事多人少,拉不开栓。让给他帮忙一段时间,临时工。还没发过工资呢”。又说:“强哥的大姐在自家屋里卖饭,总受人欺负。自己过来看看”。老同学一听,也傻了,拉到一边,悄悄问:“原来这强茶仙是强所长的大姐”?“那还有假,听说你们工商局、卫生局、物价局、食品药品管理局、质量技术监督局,好像都在找强姐的麻烦”?老同学冒出一身冷汗,镇静了一下,转去了往日的铁面,换出一副笑脸,说:“强姐啊,实在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是强所长的大姐。以前来过几次,要你关门,误会误会。我现在回去就给您办营业执照,随后送来,请多多包涵”!
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卫生局的,一个是城管局的。一进门就嚷嚷着说:门口不许随意摆摊设点,影响市容。说茶仙这个不行,要罚款;那个不行,有关门。警服大个子出来说:“派出所强所长请你俩位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两人一听,一看,立马感觉不妙。就低三下四吞吞吐吐地悄声问:“强所长说有什么事”?大个子所说:“强所长没事。所长让我问你们两个,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去所里也行,打电话也行”。随手给了两张名片,再接着就说了,所长的姐姐做卖饭生意总受人干扰,尤其是受齐小四欺负的事情。两人立马站起来,表示一定维护强大姐利益。他俩本来都有私事儿,想托人找强所长开个绿灯,苦于只认识而说不上话。难得有了名片,心里又激动有又恐惧。卫生局的一看,墙角蹲着齐小四,虽然在一块多次喝酒,也算朋友,而面对警察大个子,要对强所长表现表现,便一反常态,向齐小四指出:“明天把你们全家人领到卫生局指定医院检查身体,每个吃饭的人都要有《健康证》”。城建局的跟着附和说:齐小四,你们盛隆饭店食品安全严重威胁就餐人身体健康,我不管。大门装修影响市容,我不能不管。其实,说此话都是为了给警服大个子和茶仙听,让大个子把自己的态度汇报给强所长。齐小四一听,矛头都对准他了。回去后几天不敢出门。媳妇问卫生局的人,家里人不是厨师不做饭,也要《健康证》吗?卫生局的人说,你虽然不做饭,但你在饭店吃饭,你家人最容易传染,说着把以前的卫生合格证也收走了。
随后,大个子以强所长名义跟质检局、物价局、各部门都打了招呼,说强所长要为你们工作保驾护航。和着几个人都想与所长有个交往,很快强制齐小四盛隆饭店取缔营业资格,大力支持强茶仙生意。
茶仙感觉形势喜人。把早餐的夹馍稀饭,扩大到油条油饼油糕油茶豆浆胡辣汤。午餐晚餐,也蓬勃兴起。把左右邻舍家的房子又租来几间,雇佣了厨师、厨工、洗碗工,她自己只当老板坐以待币。又很快把自家门口三间大房腾出来,全部改做餐厅,盛隆公司职工都一窝蜂涌进来吃饭。
为了保证不再受齐小四这样的人干扰,除了让她弟派人常来看看,还在饭厅北面墙壁挂上一顶大盖帽,大盖帽下再挂一件警服,警辉露在正面,作为名片,大个子偶尔过来看看,还把手铐挂在墙上,让人们知道她家有人是警察,不要想欺负。
其实这北墙上最早那些年,贴着一张很大的毛主席像,后来又贴过一张华主席像,再后来,大家都在发展家庭经济,求财神,做生意,向钱看,那位置就贴着财神爷的像。大门上也贴着秦琼、敬德、关公的像,祈求保佑平安。最后看,历史的经验证明,还是挂着这顶有警徽的大盖帽和警服最有威力,最起作用,最能镇邪驱妖保平安!
外部环境和谐稳定,内部不断扩大规模。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如火如荼。茶仙聪明伶俐,人也和云茶山上一尊大仙一样风流妖娆。每天清早一边打理饭店,安排任务,一边哼着《沙家浜》里那段唱词:“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嗓音也洪亮、宽厚、柔和,大家都说她比阿庆嫂更聪明,更能干。
北斗周天,江河行地。花无百日红,家难千年好。很无奈,强茶仙大姐的老公雷明一直和齐小四是好朋友,经常在一块打麻将喝酒,而且只要进了赌场就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
强茶仙以前把钱袋子捂得很紧,让雷明进赌场只能小打小闹。自从卖饭生意越做越大,家里钱多了,也不太在乎,就把钱放得很松。几年下来,钱确实没少挣。可恨的就是这老公雷明,不但不帮她料理生意,总是神出鬼没地偷钱,去赌场赌博喝酒。茶仙把钱不管藏在哪里,老公都能找到。真是老鼠打墙,家贼难防。输给别人倒无所谓,关键是把钱偏偏输给了齐小四,让茶仙心里很不舒服。她弟强所长也安排手下民警多次去齐小四处抓赌,遗憾的是,每次去,抓到的都是她老公雷明,就是抓不着齐小四。这让强茶仙又非常生气而无可奈何。
还有比这更可气的是,她家女儿要找对象,偏偏看上齐小四家儿子,经常跟小四儿子出走。也和她老公雷明一样,把家里钱拿去,给小四家里花。真把她心肺都气炸了。齐四还反咬一口,倒打一耙,倒燃洋蜡,骂茶仙教唆女儿勾引他儿子。
茶仙年轻时,本来是一位大家闺秀,成家后十分温柔贤惠。就因为这个生意,把自己弄得脾气越来越暴,成天骂女儿和她爸一样愚蠢。早恋不说,总是把钱倒贴给齐四父子,咱自己做生意辛辛苦苦赚钱,这到底是给齐四家上税、捐款、赞助、献爱心?还是提成?总之,一半辛苦都为齐四家过日子了。
以前,邻居都夸茶仙有能力、有智慧、有本事、有魄力、会说话、会办事,人又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机智果敢,简直就是社会生活中的阿庆嫂。可她现在说话办事总是婆婆妈妈、疯疯癫癫、语无伦次、丢三忘四、絮絮叨叨,连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就是祥林嫂。
很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齐四家请来四个小伙子抬着一顶花轿,唢呐齐鸣,鼓乐喧天,眼睁睁把她女儿蒙上红盖头抬走了。半夜把她惊醒,吓出一身冷汗。她咬着牙,决定要去找齐四算账。
更离奇的是,就在同一天晚上,齐四也做了一个梦,梦见强茶仙的女儿骑在他儿子身上,两手狠狠地掐着儿子的脖子,儿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大喊救命。他跑过去时,儿子已经断了气。
两人得了同一种病:晚上睡不着,总在受惊吓。白天昏迷迷,总在说梦话。
邻居说,银钱想得人奸诈,生意累得人憔悴。齐四永远失去了以前的蓬勃朝气!茶仙永远失去了往日的青春容颜!都是生意捉弄了人!


作者简介
高宗义,男,1957年生,原籍陕西省白水县,系韩城市矿务局中学高级语文教师,《校园快报》总编辑,鲁迅文学院一期学员,《人民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现退居杭州市萧山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