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出黔山

                文/李亚军

     红军长征到贵州，在遵义附近遭到重重包围。连续的战斗，连续的失败，这条龙陷入内外交困之中。然而，正是在这里，这条龙实现了涅槃重生。遵义挽救了红军，红军让遵义生辉。 

      由于错误的军事路线，红军遭受到第五次反围剿的重大失利，被迫战略转移。无数的战士倒下，鲜血给神州大地涂抹出一条沉重的飘带。但是，重大的挫折和牺牲并没有让当时占据领导地位的“左”倾错误者清醒，他们顽固坚持，让红军陷入更大的被动。四面楚歌，黑云压顶。遵义城琵琶街这个二层小楼里，党中央和红军的最高领导人坐在一起，气氛十分沉重。作为最高三人领导小组成员的周恩来同志做了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军事工作报告，带头作了自我批评，并对博古、李德的错误提出批评。毛泽东同志作了长篇讲话，分析了形势，提出了切合实际的路线方针。博古、李德二人在委屈中争辩，其他同志在着急中求变。大家客观深入地分析，激烈坦诚地斗争，终于让务实的思想占据主动，推举毛泽东为党中央和红军的最高领导之一。黔北的大山中，敌人的包围下，东方赤龙的头部完成了一次洗礼和重组，抖落掉了一路风尘下的灰暗，重新焕发出革命必胜的光芒。

      万绿剿杀一点红，刀斧向首间不容。毛泽东带领红军必须尽快摆脱四方扑上来的敌军，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并在被动中寻找战机，用一场久违的胜利来提振红军的士气。红军按遵义会议的决策向西北方向突围，但在土城遭到了激烈的阻击。毛泽东果断地命令大军西渡赤水，避开正面的强敌。红军渡河西进引得敌人的尾追，毛泽东又随机带领大军东渡赤水。一山放过一山拦，刚刚摆脱迎面的敌人，又遭到后方敌军的合围。不能直接硬碰，也不可稍有耽误，毛泽东在赤水之东绕了一圈后，又率领大军西渡赤水。站在茅台镇红军第三次渡江的码头，低头看着滚滚东去的江水，抬头仰望夹岸欲倾的大山，今天的我仍然有一种泰山压顶的紧张。当年的红军则是在重兵追击、飞机轰炸的危险下，三渡赤水。泥水，汗水，血水，统统淌进了赤水，挣扎，疑惑，怨声，也开始在大军里蔓延。巨龙被困，黔山如堵，中国革命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党中央、毛主席紧张之中审时度势，相机而行，做出了英明的判断，决定通过灵活机动的穿插，打乱敌人步步紧逼的局势。第三次渡过赤水后，中央派出一部佯攻古蔺，调动周围的敌人纷纷西进，让铁桶般的合围出现了缝隙。红军在敌人闷头西进时，再一次东渡赤水，从敌人身后快速南下，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天一下子开朗许多，红军战士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为了迷惑调动敌人，围着赤水河，忽东忽西，忽南忽北，真真假假，搞得敌人晕头转向，也让很多红军战士一头雾水。大兵压境之下，不可能有固定不变的战略，也不能把随机而动的战术明告部队。声东击西，声南击北，兵者诡道，不能让敌人看破，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在情况不明的形势下，红军各军团、各分支，无论紧急穿插还是佯攻诱敌，都能做到令行禁止，服从坚决，执行有力。这就是红军组织的优势，也是困龙犹斗的底气。在这样大幅度、高密度的运动中，战士们可以有抱怨，个别领导也可以发脾气，但组织没有涣散，队伍没有脱节。这是生与死的考验，体力、意志在这里磨练，组织、纪律在这里强化，信念、信任更在这里升华。当我们把红军长征的地图展开，把遵义附近这个复杂的结局部地放大，在一条条眼花缭乱，又明晰坚定的线路中，可以看到困龙突围的轨迹，更能想象到巨龙腾飞的力量。四渡赤水出奇兵，毛主席用兵真如神。在这个世界战争史的高光之下，我们能触摸到红军严密有力的组织风骨。

    遵义城外，小龙山麓。人们沉重地拾级而上，走在每组28个台阶的坡道上。仰望高高矗立的红军烈士纪念碑，我的心情如山谷回音一样沉重又悠长。这里躺着无数红军战士，有攻打遵义时倒下的，有渡河落水溺亡的，有登岸后中弹牺牲的，由穿插突围累死的。这里躺着的大多数是年轻的战士，平均20多岁，有从苏区一路冲杀过来的，也有刚刚就地入伍的。他们中很多没有留下姓名，也有大名鼎鼎的英雄。纪念碑高耸入云，黔西北苍山如海，透过历史和蓝天，我仿佛看到了冒着炮火抢救战士而受伤的贺子珍，看到毛泽东闻讯坚持开完会后飞马前去时的泪水，看到毛泽东亲自抬着爱妻时口袋里那张登着亲弟弟被杀消息的报纸。唯有牺牲多壮志，他们是这条困龙腾飞时落下的龙鳞，是丰碑铸造时落下的碎片。中国革命的胜利就是建立在无数个这样牺牲了的和敢于牺牲的革命者的肩上。纪念碑下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里面刻着红军在遵义斗争的光辉历史。这个巨型建筑下，四角各有一个伟岸的红军战士的头像。他们扛着光荣的纪念碑，也扛着伟大的牺牲者，更扛着中国革命永远胜利的希望。

    在纪念碑的右前方，还有一个让人动容的小雕塑。一个身材单薄、神情疲惫的红军女战士，举杯在给怀中的一个孩子喂水。孩子有七八岁，干枯的头颅耷拉在细弱的脖子上。他光着上身，一根根肋骨清晰可见。长期营养不良，他患上了大肚子病。大肚子垂在瘦弱身架下，随时有可能掉下，他的生命也随时会陨落。好心的红军姐姐把他揽在怀里，给他喂上一口热水，也给了他最后的温暖。红军就是为了解救千万个像他一样的穷苦人，也为此牺牲了千万个战士。他们牺牲了，却永远定格在那里。他们本是这陵园中躺下的一份子，却把红军为人民的初心突出到最前方。青山之中，高碑之下，他们是渺小的，却像红军巨龙眼中的一道强光，把龙心向民的信念投射到远方。

    龙出黔北，南下进逼贵阳，袭扰昆明，之后向北巧渡金沙江，奔向了抗日的最前方，奔向了胜利的曙光中。

李亚军，军旅生涯35年。曾获首届全军优秀参谋，任某医院政治委员。喜欢文字写心，坚持讴歌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