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六一实实在在过的扎实,一大早西安嘉祥幼儿园的老师们就为上午的文艺汇演忙得团团打转,当我的老二儿子李辕、老三儿子李楠在台上演出时,远在河北雄安做公速公路的朋友陈元学,突然文学细胞萌动,发来了这样一段让我心潮澎湃的人生哲学:“船停在码头是最安全的,但不是造船的目的;人呆在家里是最舒服的,但不是人生的意义;最美好的生活方式,莫过于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奔跑在梦想的道路上。”我正细细琢磨着其间真味,在西安做保险的人称“商洛活宝、社会活动家”的朋友宋成贵,说是雷总请您和乡党们过来,品一品他媳妇亲手做的地地道道的商洛浆水面。

出门离开陕西近三十年后,我才发现过去“穷得丁当响的”老家商洛,原来的的确确是个风水宝地,就像儿时破破烂烂的石磨子、榨油机、水磨、水井、邮票、粮票一般,一经岁月的打磨,风风雨雨之后,最原始的东西如今反而价格不菲,如地下挖出的秦陵地宫轰动世界似的,人们潮水涌入。商洛不仅山清水秀,民风纯朴,木耳、核桃、香菇、花椒遍地,这几年因为作家贾平凹、陈彦等人的小说、书法、戏剧、影视剧风生水起,黑龙口的豆腐,商南的茶叶,柞水的木耳,和长篇小说《废都》《秦腔》一样如雷贯耳,由《装台》改编的电视剧在我们中央电视台播出时,全国一夜之间刮起了火辣辣的西安小吃热,咸阳机场人山人海,西安北客站满是人头,一眼看不到边,大大小小的饭馆生意爆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重振西部影视雄风,如狂风巨浪一般席卷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作为陕西走出去的资深媒体人,我常常睡梦中也能笑醒:商洛人这下子厉害了,陕西人骄傲起来了,“腰里没铜不敢胡拧”,咱们老陕终于有了资本。

作为贾平凹老师的铁杆粉丝和丹凤县的老乡,雷立厚董事长一边经营着商洛的山货,一边做起了贾平凹的文化买卖:走进他的办公场所,一摞摞《山本》《废都》《暂座》《浮躁》《商州初录》《商州又录》……他几乎把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贾平凹老师的各种长篇小说、散文、诗歌“尽收囊中”,书架上一溜串的版本让人目不暇接,更有甚的是贾平凹的诸多爱好如书法、绘画、顽石、磁器,他也收藏起来,这让刚刚走进他办公室的人,犹如走进了谜宫,走进了一个纯粹的书画艺术博物馆,说实话不能不让人肃然敬之。然而,让我真正掏心腰高兴良久的,是他招待我们的不是北上广一带的山珍海味,而是三十多年了藏在记忆深处的儿时的家乡味道“浆水面”。

我不知道如今从陕西或者说西北走出去的乡党是否记得“浆水面”这个面食,是否还藏着儿时的乡愁,但它对于我这个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人来讲,它可是那个时代永久的记忆。每当我想起它,就想起在我七八岁时起早贪黑的老母亲,想起她在厨房中烙油饼子的身影,还有父亲站在秦岭那一头,那个叫黑龙口麻街五星站牌下,夕阳里久久张望着的脊梁,高山峻岭一样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弥久珍贵。

做保险的宋成贵,当然与雷立厚董事长一样,也是丹凤县的热心肠,他对家乡出了贾平凹这个人物满脸欢喜,总是赞不绝口,他说贾平凹老师最喜欢吃的就是雷总做的浆水面了。我起初并不以为然,心想一个当老板的大男人做浆水面能有啥绝招,还不是“偷了别人的手艺”,但当我与雷总面对面亲口品尝到他媳妇做的浆水面时,方才知道在市场经济物欲横流人们纷纷涌入西安这种大城市时,儿时许多传统记忆中的东西,比如浆水面,早已成为一种稀罕之物了。而要做它,城里人根本找不到原料,“自然难上加难了!”

据雷总介绍说,陕西商洛一带祖传的浆水面,做法上非常讲究。首先,您必须选用新鲜的上乘的雪里红、萝卜缨、芹菜和山油菜,洗净后入开水锅稍氽,待青菜蔫下来立即捞出,投入干净盆罐中,用浆水引子把菜盖住,再将比较稠的面汤倒入。面汤须凉后再倒。天气热时,有四五天便可发酵食用。对浆水菜要精心侍弄,俗称“投浆水”,即在食用的过程中,不断地倒缸清底,去除沉淀物,并不断地加以凉面汤。总之要常吃常新,不宜久储不用。盛浆水的器皿不能用铁的,瓷器也不好,以陶器为好。吃浆水面时,将浆水菜拧干,切碎,锅内先炒蒜片、葱片、姜米和干辣椒段,用猪油炒,出香味时下浆水菜,加少许盐,少许浆水,加油炸豆腐条,加开水。浆水先煸炒出水为好。豆腐条炸至淡黄色为好。汉中人大多喜欢吃辣,要加辣椒油,有时还淋以花椒油,或者在浆水中泡上几枝青花椒叶。盛夏时可以吃凉的浆水面,春、秋也可以吃浆水面,冬天也有吃的。当然,做浆水面不仅浆水要好,面条也要手工去做,一般有大人一个小指头宽,薄得跟纸一样。所以款待客人时,常常一碗一碗地下,浆水也是新鲜的,加有一些油炸豆腐条、葱花,再给你端一碟油泼辣椒,一碟盐。因为汤多面条少,所以连吃三五碗是不稀罕的。当您闻到儿时记忆中那种酸而不烈,酸中寓香,酸得平和舒服的家乡味道时,您难道不再口水流流吗?

雷立厚董事长既做山货也做文化生意,与三教九流各方人士打交道,免不得要喝酒,久而久之,他干脆在陕北清涧县挂起招牌,贾平凹亲自题字的“颤火酒”马上就要上市了。

这是周二的下午,当长安县的田总,蓝田县的崔总,与远在新疆和田万紫千红实业公司当董事长的乡党张建军,闻香入道檀香店老板袁锋,尤其是文化名人如柳青、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陈彦等等文学大家手稿收藏的王扣牢董事长,在陕西省国学研究会做国学推广的董事长田禾,在西安凯斯特再生资源开发有限公司当老总的任小宇等等汇集在雷立厚董事长的办公室,一边翻看贾平凹的巨著一边嚼着地地道道的商洛浆水面时,我突然在想,一百年后,一千年后,浆水面会不会像人们渐渐淡忘的秦腔一样,成为老年人记忆中的“大餐”,未来的年轻人,会以一种奇怪的眼光问我,或者我的儿子孙子重孙,“能不能讲一下您们那个年代的故事”,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所谓故事都是一种古老的传说而已。
李长征
2021.6.1于古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