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麦熟时

作者：沧桑战神

诵读：玉兔迎春

       早晨，我把儿子送到学校，回来的路上，顺便拐进了附近的丁香园，在湖边寻一处石椅，准备在公园里打发无聊的时间。刚坐下来，不远处一棵石榴树便吸引了我的目光，红艳艳的榴花开满枝头，在那里随风轻舞。我站起身走到它跟前，饶有兴致地端详起榴花来。忽然一只小虫从花瓣里飞出来，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双翅一收，竟落在我的手臂上，我定睛一瞧，原来是一只七星瓢虫！瓢虫又叫花大姐，总是在麦熟前出现，看到它我才恍然记起今天是农历的小满啦，怪不得能和它巧遇呢，久居城市，不知稼穑，颇有些“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意味，这只不期而遇的瓢虫一下子勾起了我对麦熟的记忆。

       麦熟前总会刮几天干热风，那风就像隔着火堆吹过来似的烫人，悠悠的风中，小麦的生命也从青涩走向成熟，原本碧绿的田野，眼瞅着翻起了金黄的麦浪，麦穗比先前胖了一圈，更加丰满结实，到处都飘荡着麦香的味道。麦芒也一改往日的柔弱，根根乍起，碰一下，钢针似的扎人。

       每年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把地头几个畦的麦子薅掉，然后松土，铺一层麦秸，洒一点水，再用碌碡碾平，弄成四四方方的打麦场，待晾干后请“麦客”来割麦，现在的“麦客”早已鸟枪换炮，镰刀自然是不用啦，他们是开着收割机来的。收割机闯进田地，随着机器欢快的“哒哒”声，麦子便一排排躺倒在地上，不大工夫，整片农田就像理了发一样清爽。再经过几道工序，麦子就会变身成散发着麦香味的白馒头、香喷喷的油酥饼，还有好吃的面条和面包，端上千家万户的餐桌。

      关于麦子和面食，还有个让人叹惋的神话传说。

      据说很久以前，一根麦秆能结出十个麦穗，人间粮食山积，没有饥馁和贫困，人们不知道珍惜，开始肆意的浪费粮食。西山王母得知此事，就化成乞婆来到人间，想了解一下真相。她来到一个村庄，敲开一户人家的门，要讨口吃的，开门的是个年轻媳妇，正在哄孩子睡觉，见是个讨饭婆，就很不耐烦，说现在谁家还缺吃的，定是个骗子，有东西也不给吃！说着就把一张烙饼当尿布垫在了小孩屁股底下。西山王母勃然大怒，现原形飞回天上，决心惩罚狂妄无知的人类，传下圣旨，麦杆上连一个麦穗也不许长！欲使天下饿殍盈野。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只狗汪跪下来，祈求西山王母给人间留条生路。七天七夜后，西山王母才怒气稍减，收回了成命，但是，必须削减九个麦穗，以惩戒人类对她的大不敬之罪，从此，麦秆上就只能结一个麦穗了。

      麦子割倒了，接下来要把它们运到打麦场。那时候，家里养着一只黄牛，拉车犁地的重活都离不开它。天刚放亮，我们就赶着牛车开始收麦子，把麦子一捆一捆的抱到车上，拉到打麦场，来来回回几趟以后，场里就堆起一座麦山。看看差不多可以打场了，父亲便把牛拴到木桩上，摇开柴油机，柴油机带动脱粒机嗡嗡地转起来。

       父亲抱起一捆麦子，塞进脱粒机宽阔的“大嘴”，脱粒机一口口吞下去，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吼叫，麦粒和麦糠就从脱粒机“肚皮”的筛眼那儿哗啦哗啦漏下来，像一阵急雨，粉身碎骨的麦秆则从脱粒机后面吹出去老远。一时间，打麦场上机器轰鸣，尘霾飞扬，好一阵忙碌！不远处，黄牛瞪着它晶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一脸呆蒙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打场是最脏最累的活，我们家劳力少，大多数时候就我们爷俩，父亲负责往脱粒机里塞麦子，我负责从脱粒机“肚皮”下面掏麦粒，没人替换，只能坚守岗位，这就更累人了。我们只好采取化整为零的策略，干一阵歇一会儿，一场麦打下来，每个人脸上都粘了厚厚的一层尘土，尘土黑中带绿，无数白色的麦糠碎屑星星点点地缀在其间，相互一瞧，只能看清对方的眼白和咧嘴一笑露出的牙齿，活像扮包公的演员被画了蹩脚的脸谱。

       麦熟季节最怕下雨，偏偏有一年，芒种前后小雨连绵，田地泥泞不堪，收割机都没法下地，眼睁睁看着麦穗在麦秆上发了芽。后来，好不容易割倒麦子，太阳又从云层里露出头来，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我抱起一捆麦子，手突然触到一个凉嗖嗖滑溜溜的东西，下意识猜到是条蛇！我惊叫一声，把麦捆扔到了地上，一条拇指粗细的菜花蛇从散开的麦捆里钻出来，蜿蜒逃走。不一会儿，父亲也摸着一条蛇，他也吓一跳，原来天气酷热，蛇都躲到麦捆下面乘凉了。受到惊吓，我们抱麦捆之前，先用脚踢一踢，打草惊蛇，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抱起麦捆，这才免去了与蛇亲密接触的危险。

       打完场，麦秸堆到打麦场的角落，将来要么当柴禾烧掉，要么拉到造纸厂换钱。麦粒和麦糠混在一起，堆在场的中间，像座小山丘，麦子的精华部分都浓缩在这里了。父亲和我坐在场里等风来，一旦有风吹过，父亲便拿起木锨扬场，麦糠随风而去，而在脱粒机中侥幸“漏网”的麦穗重又落回麦堆，我拎一把扫帚，负责扫去这些残缺的麦穗，直到麦粒变成黄灿灿的一堆。每当干这个活的时候，我就生出一种沙里淘金的快感。

        麦田里套种的玉米已经拱出碧绿的嫩芽，几天功夫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幼苗，它们拃着两只胳膊要水喝呢。收完麦的人家已经开始浇地，清凌凌井水顺着沟渠汩汩的流淌，流到田地，灌溉着焦渴的禾苗。掂两瓶啤酒浸到寒沙沙的水里，过一会儿取出来启开，琥珀色略带苦味的液体倾入口中，冰凉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每个毛孔都透出清爽来。

       风时有时无，等风的空隙，父亲招呼相邻的叔叔伯伯过来抽烟唠嗑，他们的话题海阔天空，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说到女娲抟土造人，从春秋战国前后汉扯到三国两晋南北朝，从隋唐五代聊到宋元明清……我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即使他们说的漏洞百出，我也不好意思纠正，在大人眼里，我这个初中生还是小孩子，小孩子懂个啥。

       扬干净的麦子装进蛇皮袋，拉到附近柏油路上摊开晾晒。风溜溜地吹，太阳炭火似地烤，多半天功夫，麦子中所含的水汽便蒸发殆尽，捡几粒，咬到嘴里嘎嘣脆。下午，趁阳光正盛而潮气未起的时候，再用木锨、扫帚、簸箕、耙子，重新把麦粒聚敛成堆，装进袋子拉回家。

       晾晒麦子就怕突然变天。有一次，我正光着脚丫在柏油路上来来回回地趟麦子，滚烫的麦粒硌疼脚丫，我竟体验到按摩一样的酸爽。突然，天边隐隐有雷声传来，我抬头一看，大事不好！不知什么时候，西北方向的天上长出一大块黑云，泼墨一般，掩了整个西北角的天空，正张牙舞爪地向我们这里扑来。

       坏了，要下雨！我和父亲紧锣密鼓地忙活起来，像打仗一样，簸箕撮，条帚扫……各种工具叮当乱响。我们把麦子装进蛇皮袋，刚用塑料布苫好，黑锅底似的乌云就抵达头顶，霎那间，天昏地暗，冷风嗖嗖，紧接着眼前忽闪一下，一片雪亮，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冰凉的雨滴携着玉米粒大小的冰雹“噼里啪啦”地洒了下来，真险哪！

       十几天的忙碌，麦穗完美蜕变成金黄色的麦粒，颗粒归仓，藏进了庄户人家的粮囤，准备开始另一段奇异的生命旅程，变幻为形形色色的食物，诱惑我们的味蕾，成就舌尖上的故事。

       几十年过去，简易的收割机早已换成了联合收割机，不需要辛苦地抱麦捆、打场和扬场了，再后来，我家的农田转包给了别人，不用再收麦了，可是，每当麦子成熟的时候，我还是怀念那段回不去的旧时光，纵然那个过程有些艰辛和苦涩。

作者简介

        沧桑战神(曹岚)，河北省石家庄市人，医生，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点滴，用心捕捉生活之美，讲述平凡人的故事。

主播简介

        玉兔迎春（高学敏）天津滨海新区人。喜欢美文美诵，用文字和声音表达对生活的感悟，愉悦心情，传播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