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型小说《一望无际》
文/王安德
我还是个娃娃,并不知黄河滩在那儿。
哎、人家生产队还让我去黄河滩收割小麦。
那一年,我只是个初中生,个子又诿的很,哥哥姐姐正在读高中,家里没有劳动力,挣不下工分,分不下钱,吃饭都成了问题。
哎,星期天,不去上学,队上要去黄河滩收割小麦,我只得随大人们而去。
去、也就是凑个热闹,混个工分罢了。

几十年过去,每当进入五月,听到算黄算割的鸟叫的时候,我就知道:收麦季到了。
那一年,那一天,也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那一天,我记着它,但我并不是爱它,而是我很那一天。
五月的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天也就渐渐亮了起来。
妈妈捋着我的被角角,摇着我的腿,催着我“快起来,队里去黄河滩收麦哩”,我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妈妈再一次拉开被子,捶着我说“收一天麦还多记二分工,又发一条杠子馍”。
我一听有杠子馍吃,一咕噜就从炕上爬了起来,连脸也没顾得上抹一把(洗脸),就拿了一把割麦镰、一条火绳子,向巷里的大槐树下走去。

此时,大愧树下己聚集了十几位大叔、大伯,还有几位婶婶。他们啃着手里的黑馍馍,又说又笑。
不一会,又来了一些队里的社员,队长一声令下,让三个车把式套牲口去。
这时,东边的太阳也慢慢地露出了红脸,向我们微笑着。
三位车把式赶着骡子,走在前边,几个年令大的社员享受着特殊待遇,坐在车箱里,有说有笑。
我村离黄河滩有十几里地,沿途要经过十来个村庄,咱是小娃娃,不知黄河滩在那儿,又不认得路,只有跟在大人们的屁股后边。

绕过几个村,走过西少村以后,坐在车箱里的大伯笑哈哈地对我说“往前看(东),那个豁口处,就到黄河滩了,也可以看到黄河水了”。
一听马上就到黄河滩了,我们的腿脚像生了风似的来了劲,加快了行走的步子,几个娃娃社员小跑着向黃河滩奔去。

又走了二三里地,遇到一个村庄,村前有条水渠,河水流的哗哗叫,河岸边,长满了芦苇。这时,有社员喊“这是东少村”、“这是马林根”,虽说我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我只听到了一句“那几年,这马林根把人吃扎啦,屎都拉不出来”。
队长走了过来,对我们说“向南走,拐个弯就到了”。
我一阵兴奋,又一次加快了脚步。

一条土路,向南延伸了数百米,向东一拐,我台头一看,啊,太阳己升的老高老高。射出的万丈光芒照映在滩地上,照映在芦苇荡上,照映在水面上,真的光彩照人,看似一派风光。
滩地上散发出赤热的热量,经热风吹过,飘杨在空中,渗透在人们的肌肤上,浑身发热,头上也冒起了汗珠。

“我看见黄河水了”
“我看见金灿灿的麦黄了”。
五月里,麦田、黄了,一片又一片,粗壮的桔杆上,挑着蓬乍乍的穗头,熟得那么观畅、深沉,像串串金色的汗珠,像无边的金色的海。
麦芒,一根根直竖着真像一把迎头的大扫帚。麦粒、圆鼓鼓的,比那顶好的苹果籽儿还大。

灿灿的麦子,麦香扑奔,整个河滩显然就是金子的海洋。
一阵海风吹来。麦田里掀起金黄色的麦浪。比大海的波涛还要壮观。成熟的麦子,挺着沉甸甸的腰杆,互相摩擦着,发出嗦嗦的响声,镰刀的格茬格茬的声响过,麦桔杆铺在平展展的滩地上,堆,成一堆又一堆。
“黄河,黄河的水咋就这么点”,我的脑子里划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位村人捋了捋那几丝白茬茬的胡子,感叹着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过西”。说着、说着,他指向东方那座模糊中的山,对我说“那边是山西,那山叫谷山”。
黄河水、黄河滩的古典,就像一首歌、一部小说一样,他给我又说又唱。
我听得有些痴迷,又有些糊涂。几十年后,变老中的我,终于知道了黄河水的那些故事。
她、就是我们的“母亲”河。

小飞虫在麦田间舞蹈,空中时不时飞过我叫不名的鸟,有的落入水中,有的远走高飞,有的钻入了芦苇荡中。
队长走过来,让我和二丑顺着麦田的边边去割小麦。
太阳火辣辣的,天死怂的热,还没割几把麦子,我浑身上下早己趟着汗珠子,看着不远处的几棵槐树、杨树,我真的想偷偷地钻到那树荫下,跳进那黄河水。

不远处,我看到了那位大叔,他弯着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一行行金黄的小麦瞬间倒下、成捆、成堆。
大叔头上戴着一顶又黑又发黄的草帽,草帽的边沿沿烂的都掉着穗穗,他的眉毛又黑又长,眼睛小的可怜,说起话来,一笑,嘿、嘿,在太阳的照射下,眯成了一条缝,他的鼻子又大又红,隆起的鼻梁上沾满了黄土,在汗珠的侵泡下,像是一堆红泥土,胡子长长的,夹杂着几丝白胡子,硬茬茬的,脖子上搭着一块用粗布做的毛巾,又黑又脏。热了,流汗了,用它擦去脸上和身上的汗水。
我提着镰刀,走上前去,“大叔、热不热?”
“没事,习惯了”。

“大叔,渴不渴”,大叔抬起头,四周瞅了瞅,发现前边的滩地里有个水坑,里边积了一凹水,他走过去,两腿往地上一跪,爬在沙滩地上,将头塞进水坑,咕噜咕噜、美美地喝了几口。
“舒服,太舒服了”。
“大叔,那水能喝吗”?我一看急了,
“沒事,喝几口就解渴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吃馍哩”,队长在傍边的大树下,大声的喊着。
社员们停下手中的活,向大树底走去。
一个竹笼笼里,装满了一条条白杠子馍。“一个人,一条馍,吃饱了,再割一会,装车回家”,队长又在向社员喊着。
我从笼笼拿走属于自己的那条馍,走向另一棵树下。
我将杠子馍分成两半,自已只吃了一半,那一半留给妈妈吃。

“装车哩”,不知不觉,又过去两个多小时,大叔用手遍挡住太阳,照了照说“半后响了,装好车,紧跟着回家,到村天就黑了”。
话音刚落,三个车把式又将马车赶到地中间,大家你一捆我一捆往车上装,整整装了三大车,我往东一瞅“好我的妈呀,割了一天,每人一折子还没割到头”。
队长站在那儿,又在喊“真的是一望无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