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眼里的世界∣4岁的女儿对我说:“阿姨,我不认识你!”
作者:一风
导语: 1950年代,国民党不断派遣飞机对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进行袭扰轰炸。1950年5月,毛主席批准组建雷达营,同年上海和北京先后成立雷达技术训练队。这年年底,正在复旦大学读书的梁连珠和交通大学、同济大学等一批大学生响应抗美援朝号召,投笔从戎,成为新中国第一代雷达兵创业者。作为女儿,她心疼待产的母亲最初隐瞒了当兵的事实;作为母亲,她为了我国领空安全事业,将3个孩子分别寄养在相隔数千里之外的奶奶、外婆、姑姑3个家里。这一送,就是好多年……下面,就是梁连珠讲述70年前她当兵的故事。

1951年1月9日,是我参军离家的日子。趁妈妈住院待产时,父亲送我去了车站。临别时,父亲眼含热泪,依依不舍。而我,胸戴大红花,行装简洁,真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情怀。告别了我温馨的家、繁华的大上海,还有我热爱的母校,沿途我高唱《共青团员之歌》:“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想到一个月以前,我正在复旦大学读书。抗美援朝战火燃起,身为新民主主义团员、爱国青年的我,毅然向学校表达了当兵上前线、为国奉献青春的意愿。回家后,我悄悄地告诉了父亲,我的意愿得到了父亲的支持和鼓励。当时,妈妈正十月怀胎,面临分娩。我怕她得知这一消息接受不了,就决定对她暂时保密。
就这样,怀着对妈妈的愧疚,伴着列车轰鸣,我和战友们来到了南京。到南京之后,却被告之并并不是去前线,说我们这批大学生另有重任。根据军委电令,组建北京地区雷达营,保卫首都领空,防止外敌偷袭。我被分配到渤海湾某雷达连,将成为新中国第一代雷达兵。在南京稍事休整后,我们回到上海参加专业培训。刚参军时,出于保密我不能给家里写信,当我第一次可以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平安时,也不能说部队地址、做什么工作。母亲接到我的电话更担心了,因为这么多天她没见到我,音信全无,现在问我在哪里、去了什么部队,得到的回答都是“不能说”,她甚至怀疑我被坏人绑架了,遭到了威胁。于是,妈妈就去复旦大学打听,也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在二十多天焦急等待过后,即春节前夕,终于迎来了我获准探亲的日子。

我穿着防空军新军装,用节省下来的津贴(供给制,每月两元多一点),买了些礼物就往家赶。我一进门,就大声呼喊:“妈,我回来了!”因事先并未告知,眼见“失踪”的女儿站在她的面前,母亲先是愣了愣神,即刻喜极而泣,泪如雨下。转而她责转而她责备起我来:“参军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我说:“怕您不同意,就去不成了。”没想到,母亲说,你是长女,我是舍不得,但我也是个明理人。国土存亡之际,你报名参军,我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啊。母亲的话深深地感动了我,我连声向她赔不是。父亲下班回到家,见到我很是高兴,问了我参军后的思想状况,还问我部队生活苦不苦,纪律严明能不能适应。我向父亲讲述了革命大家庭的温暖,谈了经受艰苦锻炼的体会。父亲放心地笑了。弟妹们看到我穿着新军装,都羡慕地夸我“精神!漂亮!
”1957年夏天,我和战友范洪漭结婚,婚后生了3个孩子。因我们身处两地,如果把孩子放在身边抚养,肯定要分散工作精力。为了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国防事业,我只能忍痛割爱,先后将3个孩子分别寄养在相隔数千里之外的奶奶、外婆、姑姑3个家里。这一送,就是好多年……

哪有母亲不疼自己的孩子?哪有孩子不想自己的妈妈?为了缓解这份心底的想念,我就拍照片分别寄给3个孩子,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解放军,正在重要的岗位上执行着光荣的任务。
有一年,我终于获得探亲的机会。当我见到女儿时,她已4岁。我张开双臂想抱她,可她却怯生生地看着我,目光躲闪着。
我说:“我是妈妈啊。”
她说:“阿姨,我不认识你!”
我问她:“那你妈妈在哪里啊?”
她说:“在北京,保卫毛主席。”
我说:“我就是妈妈啊。”
她有点将信将疑地说:“我妈妈是解放军,穿军装,你不像。”
我说:“妈妈回家休假,所以没穿军装啊。”
女儿问奶奶后,才知道我真是她的妈妈,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想到别人家的孩子整天依偎在妈妈的身边,而我的女儿生下来满月后我们就天南地北,平时想见一面都无法做到。尤其是幼小的女儿需要喂奶和有一次生大病处于危险时,我却不在她的身边……想到这些,我紧紧地把女儿抱在怀里,泪水禁不住往下淌。过了一个月母女相依的生活后,我又留恋不舍地回到了部队。

我所在部队是华北防空司令部雷达军械修理厂,主要担负雷达的大、中修任务。因战备需要,必须按规定时间完成任务,而每次遇到旧雷达大修时,又往往担心出现意外,生怕贻误战机。所以,压力很大。为了保证雷达大修按时出厂交付部队使用,我们每天基本上都工作十多个小时,甚至通宵达旦。因雷达辐射,导致我的白血球降到两千多,我的身体很弱,即使如此,我仍坚持工作。爱人偶尔来探亲,我也只能拉着他一道通宵加班。
1964年1月,我已怀有8个月身孕。有一天,我爬上有两爬上有两层楼高的天线上去检修雷达时,突然感到肚子痛。为了尽快修好雷达,我咬牙忍住了,坚持检查线路。后来,肚子越来越痛而且还见红了,我只得慢慢爬下天线。领导得知后,立即派车将我送往466医院。到医院后不久,我的小儿子就出生了。原本我是想回上海家里分娩的,因早产,孩子的衣物等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好靠战友家属支援了。我可怜的小儿生下来才4斤重,只能放在暖箱里护理。出院后,为了不影响工作,我将小儿子送回上海。路上坐火车要20多个小时,因天气寒冷,孩子体质差,他发高烧39度多,幸好列车员广播找来了医生,才让他脱离了危险。

由于我在怀孕期间,工作过于劳累,又不能得到营养补充,所以,小儿子先天不足,童年时经常生病。想到作为军人,能用自己的工作保卫了首都领空的安全,虽心疼3个孩子,但我始终无怨无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