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芙蓉有约 总第七回
续残诗，万丈红尘悲往事；
叹侠女，几番陌路造风波。
却说第二日傍晚,倦客来到醉月轩时拈花叟已经在昨晚饮茶买醉之处了。见倦客掀开竹帘进去,即站起身来迎道：“倦客兄怎么才来,我茶都换过一盏了？”倦客心中暗笑：这花老儿一定是续句有得,所以如此模样，口中却说道：“俗事缠身，来迟一步令花兄久等了，抱歉抱歉。”
拈花叟等倦客一落座，就从怀中拿出一张诗笺递来。并说道：“我从倒数第四韵，开始读，还请倦兄赐教斧正。随慢声吟哦道：
杯酒试问花前人，人情不似水花浓？
秋水送情何处去，夔门东出天涯路。
鱼龙莫吞双鲤鱼，鱼腹深深藏尺素。
尺书送达天涯人，始知芙蓉情满树。
他话音一完，倦客站起来鼓掌道：“难得、难得！续人之断作难。续此篇尤难也。这六句不但与原玉天衣无缝，而且更是完全遵照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格局，由平韵转而为仄韵。从高亢转为低沉、并且结尾一句完全落在张若虚春江调结尾句的【树】字上，堪称高手！且让我重读一遍。于是拿着诗笺，拍桌歌道：
一夜秋风梦不成，雨打芭蕉满院声。
西来凉意蝉渐歇，日出秋天举目青。
雨洗岸柳清江满，水漫芳洲白鹭轻。
秋水依依东流去，抬头芙蓉数枝争。
流火飞落三分色，芙蓉染红万朵花。
争奇斗艳摩珂池，千树万树百姓家。
香满锦官佳丽地，花随秋水泛天涯。
秋水东去正萧萧，离人尤比秋水迢。
去岁芙蓉人离去， 转眼花开又今宵。
秋水芙蓉经年似，人间离恨几时消？
泪洒秋江缘何故?一双芙蓉并蒂高。
芙蓉一双并蒂红，浓淡相依绿叶中。
花映秋水影自怜，江衬芙蓉水天同。
秋水芙蓉犹守信，一年一度总相逢。
杯酒试问花前人，人情不似水花浓？
秋水送情何处去，夔门东出天涯路。
鱼龙莫吞双鲤鱼，鱼腹深深有尺素。
尺书得送天涯人，始知芙蓉情满树。
读毕再次击掌称绝。不料，拈花叟却道：“倦兄先莫要夸我，这六句不是小老儿所续。”
倦客一惊道：“还有谁人有如此功力？花兄一定要向倦客引见引见……”拈花叟哈哈一笑道：“这人确已是倦兄旧识了，何须老花我来引见？”
98随即说道：“昨晚回去后辗转难眠，始终难得好句。今晨去到【醉华荫】说起此事，不料桃花接过读完后开口说道，这有何难，待小女子续来……虽说不上是七步成诗，也不过盏茶的功夫，她遂提起笔来一气呵成。”
倦客叹道：“真是奇了，我还真小看了少帮主的修为和功力！”拈花叟道：“倦兄这又错了。”倦客道：“我怎么就又错了？”拈花叟道：“这六句之难，难在续诗者，必须融汇进入到原著者的精神境界之中，而不是用字寻句之难。你我早已经是过来之人，很难再有如此激情，所以觉得很难下笔。但这桃花同小二却真真切切地有三年之长的天各一方的经历，原著者的心情正是他们当初的心情，作为同是一个望穿秋水的女子桃花当然懂得原著者的情感之所在，所以续起来才是游刃有余。”
倦客道：“这就是了。否则我真要怀疑那红衣女子，是否就是少帮主本人了？”拈花叟道：“这却不可能。在你看到那女子那番举动的时间，桃花还远在剑南梓潼乡间，如何能到浣花溪畔去临水作歌？你真是想入非非了！我们还是一边喝酒，一边听你同芙蓉之约吧。”
倦客说到：“何必忙在这一时，你方才说道这拈花十三郎有三年的时间逆旅天涯，是否就是去追寻秘籍的下落去了？”
拈花叟答道:“不瞒倦兄，十三郎之行，却与此事有关。但一直到如今，我们依然不明白此事的根由。”
此时店家已经将酒菜摆好，倦客道：“不如一边饮酒，一边听花兄说说此事的由来吧。”拈花叟道：“也好。这样倦兄也可以帮我参详一下其中的古怪。”
随即干了一杯酒，缓缓说道：“那是三年多前的事了。帮中派到江南一带的弟子传回一个消息，说是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做拈花魔女的人，此人同各香堂俱无关系，不知从何而来。古怪的是功夫路数却比嫡传的拈花派弟子还要精到，甚至好多招数，连我帮中辈份较高的拈花行者也不识，但却能肯定是拈花派的功夫。你说这奇也不奇？”
倦客说道：“原来如此，此事确实有些蹊跷。贵派功夫从不外传，她的拈花派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拈花叟道：“所以我们才担心是否此女无意间得到了本门的【拈花秘笈】，就遣我派的四大弟子下江南，并故意招摇过世，以期引她出来。十三郎就是代行掌门之命以执法身份去到江南的。”
倦客道：“后来又如何？”
拈花叟道：“四大弟子去后从淮阳一直追到苏杭，后从闽西进入广东，却不料在白云山一带就再也寻不到此女踪迹，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一样！”
倦客又问道：“此女哪般长相，爱著何等打扮？”
拈花叟长叹一声道：“说来好笑，历经半年，行程几千里，其间也几次交手。竟然谁也说不清此女长相。她有时扮作一个小叫花，有时又俨然一位翩翩少年……从不以真面示人。门下弟子是从她的身法，和说话声音中判断出是个小女子的。”
倦客心中暗道：“这就差不多了。”也不说破，继续问道：“你是说她已经失踪有近三年了？”
拈花叟道：“算来是快三年了记得当天是中秋节，众弟子去白云山上赏月，发现她化妆为一个书生，正在白云亭上望月兴叹……”倦客问道：“贵门弟子怎么就如此肯定是她？”
拈花叟道：“倦兄有所不知，我派弟子因遍及江湖，而且允许各香堂自行设馆收徒。行走江湖时为了相互辨认，就以一朵小小的剑兰花做标识，或是插在发上，或是绣在衣襟上，甚至年轻弟子也有纹在身上的。当初倦兄不也是凭此认出了老朽么？”
倦客道：“不错。那此女的破绽又在何处？”拈花叟笑道：“这就是她的古怪之处，她不管做何种打扮，头上总会插着一朵花，但却不是剑兰，而是一枝随便什么四季花卉。”那晚她的头上就插着一枝俗称百日红的紫薇花，而且她无论如何化妆，但身段动作也暴露出了她的身份……
倦客问道：“在这样一个场合她又是如何逃出众门下弟子的合围的？”拈花叟不觉长叹一声道：“她竟然学会了本门的绝学，昔年琴痴女独创的拈花步法。这套步法是祖师当年在剑门绝险之处练成的。其步法优美轻盈，练到十成火侯，可以在晨间穿花绕树而身上衣服不沾点滴朝露……这回她就是施展这套身法，从众弟子的合围中像一只蝴蝶一般飘飘而去！”
此时倦客心想：原来人世间的事情真有如此之巧。但是，这丫头究到哪里去了，如今又是安危如何呢？
拈花叟见倦客陷入沉思，端起酒杯说道：“我们还是别辜负这片月色吧，且来干了此杯还是听你说故事。”倦客一惊，有些不好意思道：“刚才走神了。想不到贵派门中还有这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随即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说道：“好吧，倦客就从头向你说这段【芙蓉有约】。”欲知倦客如何同芙蓉有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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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回特别唐人张若虚先生的春江花月夜附在后面，供各位看官查勘：
《春江花月夜》 唐张若虚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 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斜月沉藏迷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花摇情满江树。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