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见识套娃娃是在加拿大的温哥华。那天去一位华人学者家中做客，他家的博物柜上就放了一件。十几公分高的样子，是前苏联的当家人戈尔巴乔夫的形象——那形象是漫画状的：头脸亮大，腰腹圆鼓，西服壅着脖子，领带接着下巴，耷眼吊眉，表情肃穆。见我感兴趣，主人便介绍道：“这是儿子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叫套娃娃，可以打开来看。”说着，就将戈氏拿起来，一扭一揭，腰部处便一分为二：里面藏了一个契尔年科；再一扭一揭，从契氏的肚子里又取出一个安德罗波夫……如此者再三。于是，勃列涅日夫、赫鲁晓夫、斯大林，越取越小，最后一个是列宁，只有指头蛋大。这些形象以降幂形式一字儿排列，一共七个。我看着看着就笑了，说：“这些苏联领导人有意思，一个没头发，下一个就有头发，再下一个又没头发，再下一个又有了头发。”“哎，还真是这样的。”主人眼眸一亮，“以前我还没发现。”

  从那时起，俄罗斯的套娃娃就印象在我的脑海里。新世纪的第一个夏天，应邀出席在东北牡丹江市召开的一个民俗文化方面的会议。会议组织大家赴俄罗斯远东第一大城市海参崴考察。过了海关，换上俄方的大巴车，带队的导游就介绍开了，说海参崴可买的东西不多，吃的东西也就鱼籽酱和巧克力；纪念品吧，有望远镜和套娃娃……套娃娃是俄罗斯的传统工艺品，国内仿制的很多，比较粗糙，海参崴的商店宾馆里卖的比较正宗……

  果然，下车后，无论是下榻的宾馆，参观的景点，还是大街小巷里的商店饭馆，正宗的套娃娃都像正宗的俄罗斯漂亮姑娘一样让你目不暇接。玻璃柜子里展着，货架上放着，桌案上摆着，一层层，一排排，花花绿绿，琳琳琅琅。大者高尺余，刻画精美，套着十来个，有人物也有山水，标价一两千卢布（一元人民币可换三到三点三个卢布）；小者高低如墨水瓶，掌心可握，一套五个，玲珑可爱，售价一百卢布左右；品种最多的是那些高低在二十公分和十公分之间的中不溜，一套多为七个，售价二百到八百卢布不等；形象多是包头巾、穿花衣的俄罗斯姑娘。姑娘们大小不同，形象相似：金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那鼻梁肯定是又高又直的，只是套娃娃的脸上反映不出来。

  当然也有我在加拿大见到的政治人物了，这是套娃娃中的特殊品种，我们不妨称其为“套领袖”。不过，戈尔巴乔夫已成为过去，连继其后的叶利钦也成为过去，现在是普京时代了。于是，普京先生堂堂皇皇地成为最外层的形象。普京的脸形不宽阔，身材也不高大，而套娃娃的形象是臃肿壮圆的，这就有些不谐调，但人们还是一眼能认出来那是普京，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有意思的是还摆着一件中国题材的“套领袖”，最外层的是毛泽东，然后一层一层依次是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邓小平、孙中山，还有一个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卖套娃娃的俄罗斯小伙子用汉语说那是鲁迅。我仔细看，黑平头、长眼睛、一抹胡髭，的确是鲁迅。于是纳闷：鲁迅先生并没有做过国家领导人呀？俄罗斯人把先生列入其中，是凑数哩吧？后来一想，也对，领袖不能局限于政治领域呀……

    至于俄罗斯人为何喜爱套娃娃、钟情套娃娃，大量地制作套娃娃，我是在和中俄两国的导游们闲聊时知其缘由的。原来，套娃娃有把大家都套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义，这反映了俄罗斯人对家庭、民族和国家团结的看重。还有，套娃娃的形象是以美丽的姑娘头像为主的，这反映了俄罗斯人对美好感情的追求和向往。在俄国，套娃娃常常是姑娘们送给心上人的定情礼物，想想看，一套七个，按规矩，每天只能打开一个，全部打开得七天，这对小伙子的耐心无疑是一种考验。而且，七个娃娃，一个形象，打开一个是我，再打开还是我，再再打开还是我。这才叫专一不二呢！当然，如今的套娃娃已不仅仅是俄国姑娘的定情礼物了，它已成为外国游客喜爱的工艺纪念品，能源源不断地换来美元、英磅、人民币，这对生活水平还算不上高的俄罗斯人来说，当然是一项需要大力开发的产业了。从资源上讲，位于北半球的俄罗斯不缺椴木，而椴木质地优良，纹理细腻，适合旋剖，是做套娃娃的好原料。

  在返程的前一天，我决定买两件套娃娃带回国。在政府广场附近的一个商店里，我付了二百卢布，挑了一件头部乳黄、身子雪青、饰着大花、一串五个俄罗斯girl的套娃娃。算不上贵的，却也够得上精致。我数了数，这件套娃娃身上的漆彩有七八种之多，仔细地看，这些漆彩是一遍一遍刷绘上去的，不是那种“一遍过手”，而国内那些卖十块钱一个的仿制品，多是一遍过手。还有那种小型号的“套领袖”，先在我下榻的海参崴宾馆挑来看去，没挑中，后来跑到附近的阿穆尔宾馆才挑中一件。俄罗斯人卖东西不讲价，也没有打折一说，标一百卢布就是一百卢布。这也是五个一套，从普京、叶利钦、戈尔巴乔夫到斯大林、列宁，中间省略了契、安、勃、赫诸氏，但有趣的是，取开来摆一排，我多年前的发现依然成立：列宁顶谢了，斯大林黑发茂盛，戈氏头颅一片光明，叶利钦白发皤然，而普京先生的头发呢，差不多也算得上一个稀疏。

    （原载《西安晚报》2001年8月20日。图片采自网络）

         庞进  龙凤文化研究专家、作家、龙凤国际联合会主席、中华龙文化协会名誉主席、中华龙凤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西安中华龙凤文化研究院院长、西安日报社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特约研究员，中华龙凤文化网（www.loongfeng.org）主编，加拿大西安大略出版社副总编辑。197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化研究，至今已发表各类作品逾千万字，出版《创造论》《中国龙文化》《中国凤文化》《中国祥瑞》《灵树婆娑》《龙情凤韵》等著作三十多种，获首届中国冰心散文奖、首届陕西民间文艺山花奖、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奖、西安市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等奖项八十多次。有“龙文化当代十杰（首席）”之誉。微信号： pang_jin